花呗小说 > 言情小说 > 女商(大清药wan) > 分卷阅读95

顺便看看他的那些伙计,做没做好销售茶叶的准备。

博雅洋行里照例是冷清而闲散。容闳刚刚完成翻译一本英文诗集,样书摆了一货架,虽然无人问津,倒是赏心悦目,比一架子高露洁牙粉要好看多了。

伙计倒是意外地都没闲着,不知是不是被上次容闳的“不跟钱有仇”鞭策到了。

林玉婵到的时候,看到大家围着小桌子,热火朝天地讨论着:

“大成船行给的报价不错,是我看他的船都快漏了……”

“南洋摆渡成不成?他船老大我日见过,太阳穴鼓鼓的,一看就是得林派真传……”

“还是永昌比较划算,他食宿理……”

“太便宜的怎敢用?不怕是另一个楚老板?”

…………

“和钱没仇”的容闳容老板,被林玉婵反复鼓动,终于还是放不去战区收茶的诱惑,开始寻找押运船队。

伙计跟着起哄。毕竟过去大家懒散也是因为挣不到钱。如暴富机会就在眼前,老板吃肉他喝汤,人人积极性空前高涨。

目前已有三家船行参与竞标,各有各的优劣。

不论谁被选中,那都将是一桩肥单,够这船行吃上几个月。

林玉婵心里为苏爷点了个蜡,咳嗽一声。

“容先生……”

容闳从报纸里抬起头,笑呵呵招呼她:“茶炒好了?”

林玉婵点点头,略略说了一己的炒制风格路数,一边从怀里摸小茶罐,洗手、烧水、烫杯、沏茶,一气呵成。

“您试试。”

她有九分信,她花了数日心血炒来的第一罐茶,就算是放到广州德丰行,也标个A级,让王全无挑剔。

容闳微微惊讶,放报纸站起身,双手端起茶杯,煞有介事地吹了吹,然后虔诚地抿了一——

“Jesus, 好烫。”

林玉婵:“……”

这人不懂茶。她白对牛弹琴了。

她忍住笑,解释:“我用的是广东炒法,成茶清心爽目,且无燥热之感,还有温度……”

容闳却挥手,“林姑娘,我相信你,你说了我也记不住。对了……”

他忽然放茶杯,凑近两步,轻声问她:“对了,你上次跟我提到的那个广州义兴船行……”

林玉婵一怔。义兴ptsd患者主动提,是个什意思?

“……报价是多来着?”

她愣了半天,才狐疑地答:“一千五百两。怎先生……”

容闳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想把也放入备选当中。姑娘和苏老板是乡,不知否帮我问问,他接不接受讲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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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接受。”

苏敏官背着手,一边研究墙上挂的黄历,一边不假思索地甩答复。

“月十五,春暖花开,适宜行。”他用炭笔在某个日子上划个圈,唇角一翘,“烦你通知。容先生以准备起来了。多带点厚衣服。”

林玉婵提起裙角,撑着柜台

台面一跳,坐到他那大柜台上,晃着双脚,认真欣赏他装逼。

他修长的手指捻着炭笔,黑白分明,指尖沾染一点黑。

他平日接待友商客,多是神态谦和,不到必要时不显犀利锋芒;日他却有地摘了那层谦谦君子的皮,眸子里透桀骜不驯,仿佛对此事志在必得。

“容先生还不是‘广东乡会’成员,我没在他门看到记号。”林玉婵严肃地问,“你是何时、怎让他改的?”

就知道他肯定有小动作,绝不会轻易放弃这大笔的单子。

林玉婵想,要是苏敏官敢用楚南云那种旁门左道,她非得把这人模狗样的反贼狠狠教训一番不。

……算了,没那个实力。

痛斥一番就行了。然后友尽。

不会打架真吃亏。

苏敏官见她小脸紧绷绷,笑声来,高深莫测地摸己鼻子。

“我不知道呀。他为何松,我也莫名其妙呢。”

“撒谎。”

“想知道?”

林玉婵立刻点头,却马上犹豫,把己固定成一个木偶。

天没有白得的午餐。别又让她拿什来换。

苏敏官看她神色戒备,不由得失笑,眼角一挑,微露狡黠。

“难道你想学?阿妹,我以为你是个好人呢。”

第66章

“具体我真没过问。”苏敏官指着码头上忙着的一个伙计, 坦率道,“你问鹏哥。”

鹏哥大名石鹏,是林玉婵第一次拜访义兴船行时, 给她开门的那个伙计, 也是第一批“投诚”的清帮成员之一。论年龄足以当苏敏官爹。不过眼苏敏官是舵主, 动抬辈,他觉顾忌年龄, 管手小弟叫声“哥”, 已经属于标新立异赶时髦,大家只惶恐接受。

石鹏祖籍广西, 据说是石达开老乡, 年轻时也是个拳脚了得的热血青年,跟着各种队伍造了一圈反。后来染上烟瘾, 人生目标一个个荒废, 只得盘踞在楚南云手, 打打人收收钱,打算就此养老。

直到苏敏官接管义兴, 雷霆手段, 把船行里的大烟鬼全都丢进小黑屋, 给食给水给铺盖, 就是不给一烟。窗开个小缝,外面是苏州河最湍急的一个弯。

半月之后开锁, 小黑屋里只剩一半人。石鹏有幸是其中之一, 从此脱胎换骨,对空降的广东金兰鹤说一不二。

石鹏正在给船补备用帆, 见林玉婵前来,丢手头的活计跟她打招呼:“林姑娘, 坐!”

态度很是恭谨。

义兴易帜那一晚,半数伙计都目睹了林玉婵如何单刀赴会,如何跟苏大舵主假装卿卿我我,结果居然变鬩术似的给他偷渡了一把洋枪,至没人想明白她是如何做到的——这其中细节越传越邪乎,以至于大家看林玉婵的眼神越来越仰视。林玉婵觉得,义兴的伙计大概把己当成了“天地会资深女特务”之类的身份。

苏敏官居然也不纠正,任由小弟乱猜。

林玉婵然也解释过,说己就是个买断妹仔身,去年一直在做苦力——不得了,大家更敬畏了,高手在民间嘛。

她只好不解释了,打算让时间冲淡这个荒唐

的人设。

石鹏问明她的疑惑,笑得前仰后合,脸上的斑点跟着颤。

“这件事啊,哈哈,金……嗯,老板,老板确实让我放手去办,只提两样要求——不许见血,不许毁财物。我兄弟那都是身经百战啦,办法多得是,昨日小试牛刀……”

林玉婵皱眉,“所以他果然捣鬼了。”

石鹏笑道:“我兵分两路,其中一队,装成以前楚南云楚老板手,跑到他的洋行里耀武扬威,要收欠款,作势要砸店——说来惭愧,大伙以前就是干这行的,熟门熟路,演得比真的还真,那容老板和伙计没料到我卷土冲老,都慌得什似的。然后另一路人,穿着咱广州义兴的号服,‘恰好’路过,拔刀相助,把前一拨恶霸揍得屁滚尿流,被迫发誓滚上海滩……”

林玉婵越听越无语,哭笑不得。

“这也太拙劣了吧……”

苏敏官说他没过问细节。现在她信了。这种三流武侠剧里的招,绝不是苏爷的脑回路编来的。

但是……

“真管用!”石鹏哈哈大笑,“博雅洋行那些人震惊了好久,然后喜极而泣,说什恶霸终于有人收拾了,看来中国还是有正义之士的,什国家有希望……哎,我看那秀才老板也是读书读傻了脑子,这事跟国家有什关系,我又不是官府派来的。”

林玉婵咬着嘴唇,无奈笑道:“容先生没那傻。只要确认上海义兴倒了,就是卸了他心里一块大石,他高兴还来不及,就算看来是演戏,何必拆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