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呗小说 > 言情小说 > 女商(大清药wan) > 分卷阅读70

他平白有些眼角痒, 咬着唇,背过身, 认认真真将玉锁系在颈后, 进领中。

“你鞋子上有血, ”他温和地说, “去之前别忘找块布包上,免得被人看到。”

林玉婵茫然点点头, 心脏横冲直撞的乱跳, 战战兢兢地想,该以什姿势再叩谢一次救命之恩?

“爷……”

刚开个头, 苏敏官不客气地打断。

“想多了。不是因为你。我看他不顺眼很久了,还要多谢你给我送枪。”

林玉婵“哦”一声, 强笑道:“唔好客气。”

又平白有点好笑。他怎承见义勇为呢。否则以他一年一善事的原则,个指标怕是要排到二十世纪去了。

马仔在广东小弟的监督,从苏州河里打水,井然有序地冲刷地板,整个仓库里只剩刷刷的擦地声。

还有被打飞半个肩膀的倒霉鬼,醒来后拖着碎肉,在地上辗转哀号,忽然爬到林玉婵脚。一只断手扑她的脚。

她蓦地跳起来,险些尖叫。

苏敏官立刻将她拉开,俯身看看,这人眼见活不成。

哀号声戛然而止。他轻轻一刀,送人归了西。

“害怕?”他侧看她一眼,眼中平淡无波。

林玉婵倔强摇摇头,然而颤抖的呼吸藏不住。她开局就落在死人堆里,本以为己已经对此脱敏了。但看到尸体是一回事,看人行刑是另一回事。

“告诉过你,别把我想太善。”他说,“粤人与外夷作战二十载,但凡有点血性的男人,都挥过刀,见过血。”

林玉婵再递一条帕子,给他擦手。

广东不愧是中国革命的龙兴之地,就……真够狠。

“对了,”她鼓起勇气,说,“刚才我听到有个女仔……”

刚好这时候有个小弟过来请示,仓库里还关着几个俘虏和姑娘,问金兰鹤如何处置。

“难道还养着?”苏敏官抬起,微微摆了架子,“蒙眼走二里地再放,按规矩威胁两句,让他不敢报官——还用我教?”

小弟连忙点头照办。

至于欺侮姑娘的那几个恶棍……他没提。

林玉婵欲言又止。

苏敏官都不用看她,轻声冷笑。

“女菩萨恕罪,”他说,“现在要稳定军心,不是讲公平的时候。”

说也奇怪,知道她的善意不合时宜,但他却意外地不感到厌烦,想了想,还是耐心补充一句,在她耳边说:“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处置,不急在一时。”

林玉婵抿着嘴,轻轻点头。

敏官爷名为小白,实则黑透。短短一小时,她的底线已经被不断拉低。就算现在他给她把刀,她估计也敢跟着杀人。

“以后?”但她敏感地注意到他的措辞,“以后你打算怎办?”

苏敏官才不得不思考这个他一直回避的问题。他令众人原地警戒,己钻暗门,来到船行柜台后。

那里已空无一人,屋内还残留着大烟的气味,地上还摊着骰子牌九,所有的钥匙却已到了他手里。

他打开抽屉,将贵重物品和账册上一一比对,略略翻了翻各样文件记录

,点着己脑门,有点头疼。

“金兰鹤”的名头太沉重,他早在广州时就天天想着禅位,无奈没人敢挺身接盘;日情急之,又不得已拿这名号唬人,更是己把己又捆牢一圈。

他胡乱翻着航行时刻表,喃喃道:“义兴是洪门会产,总不卖了……江浙分舵也不知哪里找去……要不送信去广州,把诚叔叫来当老板,好好治治这些烂仔,反正他以前做过漕运……哎,诚叔估计在乡。”

他忽然抬起眼,眼中的光芒晶亮,朝林玉婵一笑。

“阿妹,你何时学的拆解枪械?”他托那把杀过人的洋枪,调转枪冲己,枪把送到她手边,笑问,“想要吗?”

刚刚以一己之力硬挑清帮大营的洪门大佬,鼻尖上冷汗未落,手指还有血腥气,转个身,却重新披上翩翩年的皮,眼角盈盈弯着,笑容充满天真蛊惑。

林玉婵差点坐地上,十分感动地拒绝:“我想好好活着。”

她觉得此地不久留。突然想到一事,急问:“现在几时了?”

话音刚落,只听得外面街道噼啪几声鞭炮响。

片刻后,响起更热闹的鞭炮。大珠小珠落玉盘,硝烟漫上天,整个苏州河沿岸好似开了夜景照明,银花乱舞,照树木和屋顶的轮廓。

苏州河里依旧泊满了船。那艘大沙船桅杆竖的高高,那桅杆后面忽地燃起一簇花火,成了根喜庆的荧光棒。船首昂扬,又如节日里的龙舟。

小年夜马上过去。明日便是除夕。农历1861年的最后一天。性急的人已经开始提前庆祝。

林玉婵匆匆忙忙往外跑:“容先生还等我呢!”

苏敏官拦住她,指指她脚:“鞋。”

差点忘了。她慌慌张张的找个凳子坐,墙上拽块抹布,打算包了脚。孰料鞋面上的血比她想的多,被河水稀释过后不凝固,反倒擦了她一手。她再回头看,己身后一串血脚印。她吓得一哆嗦,抹布擦花了。

苏敏官就没她那业余。他行走的时候小心避过血泊,还踢了几块砖头木板作桥,脚干干净净。

谁让她那急着跑呢,他也拦不住。

他无奈,说:“你别动。”

也是他疏忽,忘记提醒她脚留意。整双鞋子不要了。

他用钥匙打开大烟房里的几个木箱。船行力夫费鞋,其中一个箱子里果然摆着几双七八成新的土布男鞋,大概是常备着用来替换的。

“这双应该穿。”他挑了双最窄小的,就要扔给她,“对了容先生是谁?”

好在扔之前看了一眼。小姑娘坐在凳子上,翘着一双滴血的脚丫子,张着十只染血的手指头,手足无措地看着他,拼命摇头。

“别别别不要先别给我……”

苏敏官笑声来,胸中那股血腥而沉重的紧张感消解了三分。

他命小弟打来一盆水,亲端到她面前。见她满脸焦虑,又童心乍起,学着戏文里的腔调:“娘娘请用。”

林玉婵微窘,随后不甘心地想,你个古人你还取笑我。

她坦然洗手,笑道:“小白子免礼。”

乳名小白的黑帮大:“……”

己手巾都送去了,林玉婵

随便在袖子上抹干手,待要脱鞋,苏敏官低沉制止。

“你的手上就别沾血了。”

一句简简单单随的话,林玉婵却忍不住从里面发散深一层的意思来,一时间了神。

苏敏官轻巧脱了她的鞋,就着那盆水洗净了手,确认袜带没脏,笑道:“好彩你是客家妹,否则晚别想回去了——来,试试这双。”

林玉婵一开始完全没听懂他的意思,愣了好一阵,才慢慢明白过来,耳尖有点发热。

客家女人不缠足。贫穷的客家妹甚至日日打赤脚劳作,粤人见怪不怪。

而寻常汉女,三寸小脚是标配,即便是桑拿天也要厚厚裹紧,新婚夜也不露一丝肌肤。裙的一双金莲被赋予了暧昧到变态的意味,男人看一眼就算孟浪。

在这个以脚识女人的时代,这两类女人根本算不上一个物种。

而苏敏官先入为主地认为她是客家人,所以替她庆幸:幸亏她是天足,勉强穿个男鞋;否则哪里给她找弓鞋去,她然寸步难行。

再说,就算有合适的鞋,缠过足的小脚,他绝对不敢碰:万一碰了,要坐牢挨板子,要负责她一辈子吃穿,谓一失足成千古恨。

对他来说是本思维,对她来说就是一百多年的代沟,枉费许多脑力,才跟他成功步。

苏敏官给她套上鞋,还是嫌宽松,他马马虎虎找到一团布,“垫一应该就行了……”

他指尖碰到她足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