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呗小说 > 言情小说 > 女商(大清药wan) > 分卷阅读69

轰的一声,马仔半边肩膀炸飞,痛晕过去。

苏敏官指着另一个马仔,“换你说。”

黑帮恶霸凶狠归凶狠,大部分人都没见过有人将洋枪使此等威力,这人早吓尿了,一股臭气从他盘弥漫开来。

“我招我招……这里有三十多……租界里、有名有姓的两三百……上海县城一百多……松江、嘉定……”

忽然扑通一声,竟是重伤的楚老板爬码头,一头栽进苏州河,月光留一串水花。

苏敏官急奔去,照那水花又补一枪。

偏了。

他若无其事回到仓库,吹吹枪筒上白烟,吩咐:“死了。接着讲。”

林玉婵躲在木箱子后面,肠胃绞痛,心脏几乎跳喉咙,咚咚咚,比方才楚老板对她无礼时还紧张。

火`药味呛人,枪声至传半条苏州河,苏敏官一向深谋远虑,日她想不到他该如何收场。

不过乎意料,近在一条街外的巡捕房,一点动静没有。

租界里的巡捕房是为了保护外国侨民而设。华人相残杀属于屁大点事,他才不管。

反正这些黑帮据点里也不是第一次死人了。

苏敏官认真听取马仔的供述,油灯随手挂墙上,一边低头检查枪械。汗水从他凌乱的鬓角滑落到。

组装得还是急了点。枪管不直,弹道有偏差,而且越打越歪。楚老板他是指着要害射击的,居然两枪没死。

枪把上还有棉絮,还缠着她慌乱扯来的裤腿里的丝线。

然而现在来不及重装。义兴船行的兵械都藏在仓库隔壁的杂物间,里面只有些粗劣的长短大刀、藤牌火铳——就这,也是大清律明令禁止的兵器,也就是在租界没人查,否则谁持有谁杀头。

他捡了一把最锋利的刀,挂在腰间。角落里还发现一尊肮脏破裂的关帝木像。他拾起来,夹在胳膊底。

然后收了所有钥匙,搜来名册和账册,锁上兵械库的门。

七颗子弹立了威,马仔不敢怠慢,匍匐着爬近。

“好汉饶命……老兄饶命……我等都不曾冒犯这姑娘,是、是楚老大己坏规矩……饶命饶命……”

也有人贼溜溜顾,寻他有没有伙。

苏敏官将那灰败的关帝像矗在一地血泊中,朗声开。

“洪顺堂金兰鹤,奉总舵主之命,特来清理门。楚……”

他扯开名册,余光看一眼,“楚南云违背会规,恶行累累,即刻逐洪门,连带心腹五名,就地诛灭。其余兄弟,虽有罪责,念在所陷不深,若愿重新归顺洪门,一概赦免。如愿回乡,任凭离开。义兴船行即日起歇业,由两广分舵接管整顿。”

马仔面面相觑。天地会公认的两任总舵主,第一位郑成功,第二位陈近南,都已经在天上打了几百年麻将,管不到俗世的徒子徒孙;各地分舵也早就各为政,所谓“总舵主之命”,就像洪秀全宣布的“天父圣谕”一样,只是个萝卜章,表明己师有名。

但“金兰鹤”的大名一,有点年纪的全都如雷贯耳。

“广东金兰鹤……说是有一杆开了光的洋枪,枪法神准,百步穿杨……

“那不就是这把?——不会吧,哪变来的?”

“据说在广州三元里,一人射杀了二百洋鬼子……”

“……不是已经被砍头了?怎……”

“假的!障眼法!又活了!你真是消息不灵通……”

苏敏官任人议论揣测。他手里的枪已经快散架了,子弹只剩三颗,更没有什“两广分舵”接应。但凡有人垂死一博,他就得去苏州河跟楚老板一起并肩遨游。

匍匐的人群中突然窜一个大汉,辫子盘在头顶,粗声叫道:“假的!我见过金兰鹤!大胡子!绝没这年轻!”

那是楚南云最心腹的一个打手。他五大三粗,肌肉虬结,一边喊,将关节活动得咔咔响。一边抄起桌上大烟筒,咔的一声,轻松折为两截。

碎末落地,他朝苏敏官猛扑过去。

“你以试试。”斑驳的枪指着他双目之间。枪后的年轻人抿起嘴角,似有似无的笑意令人胆寒,“便知我真假。”

大汉喉咙里咕噜噜响,和他凶狠对视,余光瞥见血泊里的几具尸身。

苏敏官食指扣扳机,冷静地回望。轻微的动作带给他不祥的反馈。后膛里的这颗弹,八成已经卡住了。

令人心悸的对峙持续了一盏茶工夫。忽然,另一伙计颤巍巍站了起来,将那大汉的拳头用力推开。

“罢了。认命吧。”他转向苏敏官,沙哑地说:“多谢舵主留我等性命。”

团体中最忌人心不齐。更何况仓库里有不像苏敏官这样、被骗来做苦力的,此时一声不吭,犹如木偶。

缺了一把胡子的关公灰头土脸,然而雕工粗犷,一双虎目余威尚在,令人不敢直视。

一盏污秽的油灯而上,将那废弃的木雕照得宛如天神。

苏敏官心念一动,走到神像正前,撩起前襟,郑重拜了去。

“神明在上,佑我洪门,重拾正道。”

眉眼间青涩尤存的后生仔,不管多心狠手辣,也很难让人一眼敬畏。但关公是天地会拜了几百年的神位,再穷凶极恶之人,在那神威注视之,也不敢心生邪念。

苏敏官挺直了脊背,没回头。

他身后黑压压一群恶棍,没一个敢动手偷袭。

微弱的火光映在他身上,将他的背影勾火焰的边。

一两个人跪了去,渐渐的,整个仓库里的人都匍匐在地,有人小声啜泣起来,嘶哑的声音极其难听。

苏敏官转身,清点人数。

如众人只是惧他。不用,尚未知。

他略一思索,道:“此地有无广东兄弟,过来讲话。”

真有七八个人站了来。近年广州贸易衰落,不底层破产,漂到沪上讨生活。

在大清,尤其是南方,地域宗族的力量不小觑。乡之间互相提携是社会潜规则,比什忠孝节义有分量得多。

在楚南云手,这些广东佬被排挤边缘化,不得重用。

苏敏官被困在这里做苦力的时候,也曾和他有过交流,命相怜,算不上仇敌。

而他对金兰鹤的光环深信不疑,又见苏敏官果然有本事,上来就“纳头便拜”,有的还控诉:

“楚老大把我等当苦力使!”

“和江浙两广的兄弟都断了联系,我也不甘哪!”

“楚老板给我发大烟,我实在是……不得已……”

有了现成几个忠心小弟,苏敏官终于不是光杆司令,问清各人姓名籍贯,略一思索,开始派活。

封锁船行入、清点财物、所有人搜身、不安定分子集中看管、去各地据点通报变故、处理尸首和血迹、重取香烛,令众人按洪门规矩再次入会,重叙兄弟,重发严誓,……

小弟还积极献策:“最好再拿点钱孝敬巡捕。夜您老动静不小。”

苏敏官点点头,让人去办。

……

直到船行重归平静,苏敏官才轻轻呼一气,紧蹙的眉结打开。他扶着个箱子,慢慢坐。捋捋头发,攥一把冷汗。

他掌中尚余硫磺和血腥气,闭目一刻,睁开眼时,却重新温润如玉,没一丝戾气。

“阿妹……有手巾吗?”

第50章

林玉婵呆呆从怀里摸个洋布帕子, 双手奉上。

她躲在角落里,全程像看电影似的,思路跟不上苏敏官的行动。直到他一人单挑数十, 有条不紊地拿整个义兴船行, 她还恍如做梦, 满脑子都是:

……真不愧是专业造反身,“金兰鹤传人”不是白叫的!

苏敏官没她想的那镇定。他慢慢呼吸, 平复着因高度紧张而起的心跳。脑海里绷紧一根根弦, 复盘着方才的每一个命令。应该没有遗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