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呗小说 > 言情小说 > 女商(大清药wan) > 分卷阅读374

真是世风日。容闳的越洋信都拽不回大家赚钱的心。

她提起裙子,跑去收信。

乎意料,这封长途信,并不是来容闳。

而是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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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玉婵好奇满满,用小刀拆开这一封陌生的信笺,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名字。

文祥夫人潘氏,向她问好。

从两年以前,因着林翡伦的收养事件,和大潘小潘夫人结缘,间接游说文祥,促成了上海广方言馆的落成,林玉婵就把这两位夫人当成己的福星。虽然人家只把她当个解闷的刘姥姥,但她不敢怠慢,逢年过节都递贺帖,通报一翡伦的近况。

在大清朝生活,不管是为官还是做商,礼数都不缺。容闳时代起,博雅的账面上就专门留有公款,支这些迎来送往的书信费用。

这些礼节性的贺帖,她也不指望让官夫人看到。多半是府里统一收拆,她也从没接到过回信。

日收到有一品夫人钤印的信,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林玉婵心中咚咚跳,目光逡巡在最右边抬头,鼓起勇气往读——

她松气。

首先,小潘夫人对两年前那个弃婴念念不忘,近来又沉迷西洋照相术,托她姐姐向林玉婵索要一张林翡伦的近照。

这个不难。林玉婵寻思,等次去孤院时,托洋教士给照一张便是。

其次,文祥夫人在信里表示,听说林玉婵对外夷之事十分熟稔,于是来信问了不洋务方面的事,让她尽快回信解答。

林玉婵吃了一惊:“让我?”

第一反应是,朝廷里没人了?轮到文祥夫人来招揽洋务人才了?

随后更是奇怪:“她怎知道我在做外贸?”

老赵终于算完账,凑过来,细读这封京城官夫人来信,啧啧称奇。

“啊,是容先生引荐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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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闳在美国安顿来之后,往大清寄回的信件,不止林玉婵收到的那一封。

他还时发了两封信,分别寄给他的伯乐曾国藩,以及京城总理衙门,通报在美订购机器一事的进展、预计送达的时间、以及请求朝廷做好准备,提供合适的厂房安置这些机械云云。

由于机器定制在细节上十分复杂,涉及许多专有名词和概念,容闳只怕朝廷衙门里无人懂,军国大事也不好委托洋人,因此在信中提到,上海博雅公司现任总经理林小姐,英文不错,人也靠,必要时找她答疑解惑。

曾国藩当时还在忙着杀太平军,这信被他搁置一旁;另一封寄到总理衙门的信,就落到了文祥手里。

文祥看着“公司”、“总经理”、“林小姐”几个词,一个比一个陌生,不知道这几个概念如何捆绑到一起。他觉得,大概是容闳这假洋鬼子母语退化,才写不知所云。

好在容闳为求稳妥,写信用的是中英双语。文祥赶紧找来京师文馆的优秀毕业生,解读信中的英文——

更加云中雾里。气得文祥当场想把那个学校给砸了。

文祥

回家发牢骚。好在家有贤妻,闻言立刻推断来:

“啊,是个做生意的小寡妇。我去上海时见过。”

再一看姓名,文祥夫妇更惊讶——这不是最近那个打洋人官司的女讼师!

不洋务派官员都订《北华捷报》,以窥洋人动向。这个“民女打洋官司”的趣事,也作为饭后谈资,被津津乐道地议论过几天。

两相结合,就有了文祥夫人这一封信。表面上是官夫人屈尊问候民女,其实暗着文祥的意思。

文祥是见的开明的洋务派大臣,惜见识有限,活了几十年,没去过江南,没见过大海。听说上海有这个奇女子,当即令己夫人给她写了一封私人信笺,询问洋场风貌,以及洋人法庭的律法规则之事。

……

林玉婵从信中弄明白前因后果,兴奋得微微手颤。

这算是“圈”了!

虽然她对名气并不太看重。因着身份性别原因,很多时候还刻意低调,唯恐“人怕名猪怕壮”。

但是……间接跟这个帝国的核心政务人员对话,甚至影响一些他对于洋务事业的看法……这个机会绝对不错过。

老赵也在旁边跟着激动:“林姑娘,你这是上辈子积德了!容先生蹉跎半生,才等到一个官老爷召询的机会。你才多大,就被京官知晓名姓……这好了,咱博雅要发财了!林姑娘,先冒昧请示一,明年犬子不来做学徒……我年的奖金花红不增持为股份……”

林玉婵觉得好笑:“怎就飞黄腾达了,官夫人又不给咱投钱。”

老赵拍腿:“这封信岂是白写的?你回了信,解了他的惑,人家官老爷一毛不拔?多寒酸!银子赏赐是最起码的吧?若是再有个赐字、题个匾,往咱大厅里那一挂……啊呀呀,就算什都没有,人家的亲笔墨迹也以直接裱起来……”

赵怀生对人情世故的拿捏一向很准确。作为博雅资深元老,“传统文人”和“新派知识分子”两种身份,在他身上如切换。

林玉婵偷偷一笑,强迫己忽略他那些夸张的遐想,扯张纸,开始打回信的草稿。

……

她在信中详细提到了如华商的竞争困境。如果这封信真到达文祥手里,并且对他有所触动,促成推行一些照顾民族资产阶级的政策,那不仅是她,整个上海港、甚至全部条约港的外贸商人,都因此受益。

写完信,不忙寄。还得请些文化人过目,确保每字每词,每个笔画,都是合乎礼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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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博雅员工觉加班。林玉婵忙里偷闲,例行去土山湾孤院。

上车之前,不忘怀里揣一包糖。

免得每次都被苏敏官邀买人心。林翡伦快两岁,对林玉婵这个救命恩人上手就打,反倒追着苏敏官跑,一副有糖就是爹的狗腿样。

马车忽然停了。外头车夫惶恐问道:“太太,您给的地址没错?土山湾洋人孤院?”

孤院旁有个剪刀铺。林玉婵听到熟悉的铁片脆响,探头说:“没错呀……”

她的声音噎在嗓子眼,看着街对面的小院,突然全身冰凉。

孤院里没有往常的嬉闹读书声。门横七竖八地贴着官府封条。

林玉婵跳车奔过去:“德肋撒嬷嬷!”

上个月来时还好好的啊!

一脸市侩气的德肋撒嬷嬷,此时满面灰败,衣冠不整,戴着枷,跪在地上,脑后插个标,上书“妖妇”。

还有其他几个黑衣嬷嬷保姆,都被当街枷着。

“冤枉啊!”德肋撒嬷嬷沙哑哭喊,“民女冤枉,民女不曾害人啊!上帝明鉴,我一直规规矩矩的啊……是了,民女信上帝,有法条保护,不枷我……”

过往行人朝她吐唾沫,厌恶地叱骂:“你这些妖婆,洋鬼子走狗,丧尽天良,早该都抓了!我不懂法条,我只知道你不是人!不得好死!”

保姆郭氏大胆分辩:“那几个囡囡是得疫病死的!不是我……”

“啐!”一个官差踢了她一脚,“还狡辩!有人亲眼看到你挖小孩心肝!你等着,早晚上头令,把你跟你洋主子一道砍了!——都是中国人,谁给你的胆子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半夜老天爷就该降雷劈死你!老妖婆!”

女教士奥尔黛西小姐带着两个女仆匆匆赶到,正和另一队官差愤怒地抗辩:“她不是坏人,你快放了!”

奥尔黛西小姐的通译大概也染了疫,并没有跟在她身边。

官差听不懂英文,直接亮刀:“再聒噪,把你也枷上!”

围观路人指指点点,幸灾乐祸。

林玉婵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