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呗小说 > 言情小说 > 女商(大清药wan) > 分卷阅读235

苏敏官嫌弃地看一眼她那细细的小白胳膊,根本没理她,轻轻半蹲,一用力,木床转了九十度。

他脸不变色气不喘,一边拆她的被褥包,一边问:“棉花价格是怎回事?你亲去码头看了?”

苏老板总算关心起这茬。林玉婵瞬间又来了委屈,竹筒倒豆,一气说:“当初宁波棉花价贱,上海价高,我让常经理从宁波收棉花;哪知十天才过,上海棉价跳水,宁波棉价倒回去了——你说我怎那点背呢!”

说迷信一点,简直像是老天爷在背后看着她,专门跟她对着干似的。

不仅是她。这阵子也有消息灵通的棉商,听闻上海宁波的差价大,定决心,将囤在宁波的棉花运来上海,结果兜头就是史无前例的低价,把这些投机客全部闷杀。

林玉婵这两晚躺在床上都睡不好,闭眼就想:她没事转什型,收什棉花——安安稳稳炒茶多好啊!

她越想越悲催,跑到窗边,一把推开窗,打算吹个风。

苏敏官:“别——”

说晚了。林玉婵惊叫一声,缩回手,两只手上沾了黑黑的油。

苏敏官冷笑两声:“没告诉你?这窗和把手太老旧,我让人重新修了一,刚上油,你不要碰。”

林玉婵:“……”

方才光顾吐苦水了,他这话一点没往心里去……

她赶紧跑楼洗手。

过了片刻,蹬蹬蹬跑上来,委屈拉:“没水了。”

这年代还没有来水。居民用水全靠黄浦江、苏州河,或是水车、水船送来井水,行购买。

洋楼里本有存水,但日林玉婵搬家,义兴的大哥超规格服务,顺便把二楼三楼做了个大扫除,风卷残云,水全用光了。

一次水车来访,要等到午。

苏敏官转过脸,强忍笑声。

见她无助地张着两只手,哪都不敢碰,像只虚张声势的雀。

见她这灰溜溜模样,他心头气略顺,也就不计较她方才的走神,从怀里摸帕子,命令:“过来。”

她小声:“给我就行……”

“伸手。”

她只好向前伸双手。他坐着,她站着。

难得小姑娘这乖。苏敏官拉过她一只手,一根根拭她的手指。

他的手帕柔软而厚实。有力的手指裹在里头,轻轻触压到她的掌心,在指根的缝隙里转一圈,每一寸肌肤都扫到。

油脂沾了满手,轻轻擦不掉,手重了,又舍不得。他于是一点一点用帕子推,神态很是认真。一只手托着她手腕,明明是清洁,却好似爱抚的动作。

弄得林玉婵脸红耳热,他还似乎不觉,不满道:“抬高点。”

右手总算擦干净八分,他隔着帕子攥着女孩的小手,慢慢捋一遍,小心触碰,直到指尖。

“我不了解棉花生意,”他复捉住她的左手,慢条斯理擦着,一边说,“但码头大宗货品的价格经常剧烈浮动,我也发现了,还曾命令船工伙计每日记录,想从中寻点商机。但后来发现没用。那些价格变动毫无规律,就像赌博开字花,开什数字,全凭运气。”

林玉婵手心痒痒的,忍住全身的战栗,小

声说:“应该……应该还是有规律的,只不过因素比较复杂,我暂时还没找而已。”

如果放在现代,收集海量翔实的数据,然后用电脑建模,或许找价格变动的趋势。但眼是大清,连电话电报都没有,哪有条件搞这些。

所以在码头囤货的华商,只被动接受货物价格。就算明知棉花价格总体呈上涨趋势,但具体到微观交易上,每一天都有棉商亏本局,甚至血本无归。

苏敏官隔帕子描她指甲,微微笑道:“不过你起码知道了,郑大买办并非有意坑你。他……”

林玉婵急了:“一成佣金,还不叫坑人?”

“我当初在渣甸手做工的时候,坑人比他狠多了。你别乱动。”苏敏官十分熟练地代入买办思维,实事求是地说,“他有没有提延迟付款?有没有提汇率损耗?有没有收过磅费?有没有扣你的样品?都没有?良心买办,珍惜吧。”

林玉婵:“……”

就这,这叫良心?!

她恨恨地想,官僚买办资本主义,旧社会三座大山之一,迟早都给你推翻了。

只惜,革命不是一朝一夕间事。她库房里还有几百担棉花呢,在推翻旧社会之前必须卖去,否则全砸手里,明年博雅老板就换人。

想到这,再看看面前这深情款款的风华年,愈发觉得他不安好心。

她蓦地抽回手,攥了拳,斩钉截铁说:“我不让买办牵着鼻子走。”

油脂擦掉八分,但没有用皂水洗,还是残留一点在手上,感觉粘粘的。

苏敏官眼皮不抬:“价格再跌怎办?”

林玉婵满怀希望地说:“这个低价不正常。万一明天价格回去了呢!”

“棉花存久了受潮哦。”

她咬牙不语。

想起以前学校的看门大爷,不知怎迷上炒股,多年的积蓄一把□□。第二天,本来蒸蒸日上的股票向拐了个弯,然后一路开闸放水,低迷惨淡……

大爷每天愁眉苦脸,无心工作,守着电脑屏幕颠倒看,纠结要不要清仓局,在一天一天的犹豫煎熬中,那股价已经掉得没眼看。

大爷咬牙跺脚,终于定决心割肉止损。本金只剩一半,好歹没全亏光。

这还不算完。大爷卸载炒股软件的第二周,利好传来,股票触底反弹……

大爷愤而辞职,开车去西藏。

林玉婵原先不理解,为什小小一串数字让人如此投入。而现在,她也体会到了看门大爷当年的些许煎熬。

认栽止损容易,万一明天价格涨回去了呢?

那种近似于亲手撕钱的痛苦,不是一般人承受的。

如宁波港那些盲目囤货的棉农。那些在一两六钱低价上卖了货的,如价格回升到一两八,心里得多懊糟啊。

指缝里尚有温暖酥麻的触感。林玉婵在纠结的怪圈里绕了十分钟,终于拉面子,破天荒地寻求场外援助。

“苏老板,”她弱弱地问,“你说棉花价格会怎走呀?”

苏敏官从行李包里取被褥,正帮她铺床,弯腰抚平床单上的褶皱。

他略微回头,客客气气地一笑:“万一我猜错了,那不是平白讨

你嫌——阿妹,床单是掖进去还是放?”

林玉婵不服气,小声嘟囔:“我才不会啦。”

但他说得也有道理。苏敏官也不是百科全书,他对原棉市场的了解还属于外行。让他预测棉花价格,等于赌场上请人猜大小,没意义。

不过他想了想,又问:“你说郑观应己也开了商号,给宝顺洋行输送棉花?”

林玉婵点点头。

“那……如果棉花价格回落,他己也吃亏。对不对?”

林玉婵一怔,想了想,说:“也许他早就趁价高之时,把己的棉花卖给宝顺了。”

忽然心里闪进一束明光。那日她拜访祥升号的时候,竟忘记打听一了!

郑观应己收的原棉,到底有没有手?

商品价格变化浮动,洋商买办都是第一时间知道的。如果郑观应早早把棉花卖了,就说明他对价格的走势持看空态度。

反之……

不过,就算她开问,人家肯定也不会轻易告诉她。多半又是给她一个鄙夷嘲讽的小眼神。

林玉婵靠着墙,陷入沉思。

苏敏官又抖开一个行李包,原以为是枕头,没想到哗啦啦掉来一堆小件,都是姑娘家的薄衣裳。

他赶紧放手,是眼睛比手快。一件雪白的吊带小睡裙蹦到他视野里。

他猛地屏一气,血流冲脑子,咬着牙,慢慢说:“阿妹,东西怎乱放呢。”

林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