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呗小说 > 言情小说 > 女商(大清药wan) > 分卷阅读158

林小姐双目流盼,一眨不眨,只是满脸情之色,给了他一个求多福的表情。

维克多只认栽。他对林小姐还没到呕心沥血的地步,犯不着为了一棵树放弃整个森林。

他苦着脸,道:“这边请。”

林玉婵双颊微热,快步跟上。

没听清苏敏官具体威胁了什,但从维克多的表情来看,准没好事。

维克多平时就这德性,她己早就免疫,也没被他实质性伤害过,以一笑置之;但他上等人当惯了,对其他中国姑娘也这无礼,把人家弄得窘迫不堪,被人指指点点,他也乐在其中,这就欠教训。

所以看维克多吃瘪,她心里还是暗爽。这他以后大概会收敛点。

不好表露得太幸灾乐祸,只得绷着个脸,认真观察码头上的轮船。

有维克多领路,会场的侍应保镖果然不闻不问,一路让他走到轮船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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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硬的轮泊在码头,将底的人衬得如草木。

当真是庞然大物。

用“一头兽”来形容,不以为过。

林玉婵坐过赫德的官船。也是西洋蒸汽船,但那只是一艘小号客轮,跟眼前这艘不日而语。

她离得咫尺之遥,仰起头看,惊叹之余,又觉得别扭。

只见到大片锈蚀的铁板,一层一层,被海水浸泡深浅不一的颜色。船舷外侧豁牙漏齿,触目惊心一道裂痕。原本的火炮都已拆掉,留黑洞洞的炮。三根桅杆折了两根,剩一根最高的,直直伸进太阳里,顶端挂着个看不颜色的破旗。

远看金玉在外,近看败絮其中。

旁边苏敏官也觉得不对劲,问维克多:“这船开?”

维克多哼一声,不理他,转而对林玉婵谄媚微笑:“林小姐仔细看,有没有觉得这艘船很是眼熟呢?我提示你一句,在咱海关资料室里还有的原始购买合……”

笑归笑,真不敢离太近,只是拼命朝她抛媚眼,“咱”二字咬得格外重。

林玉婵顺着维克多的手指,从斑驳的锈迹中找到了几个字——

“广东号”。

她倒吸一气:“不会吧?阿思本舰队还没卖去?”

本来是年初就解决了的事。清政府花大把银子,买了个受英国人指挥的舰队。请神容易送神难,赫德从中斡旋许久,才帮着朝廷把这丧权辱国的“海军”给处理掉。

然后赫德牵线,把这个舰队送走拍卖,据说大部分卖给了驻扎印度的英国部队,早就开走,眼应该已经满船咖喱味了。

这批舰船差点成为第一批大清海军,已经被朝廷起了名字,什江苏号,北京号……

这个“广东号”,已经算是排在很后面的普通兵轮。

林玉婵对这批军舰的资料也只是粗略看过,且时间久远,日看到“广东号”三个字,才猛然想起的来历。

维克多像机器人似的,语调平平,拉长声音说:“别的船都卖了。广东号刚港,就搁浅损坏,丢在一个废弃码头里,也没人管。上个月,大清朝廷缺钱了,这才想起此事。修船太贵,官

方又没人懂行,于是想把卖给外国人,凑点军费银子——林小姐,友情提示,此舰维修费至是船价的一半,除非你有旧船收藏癖,否则并没有购买价值。”

他忽然看到主席台上举的一块牌子,愉快地咧一嘴白牙:“啊哈哈,已经流拍了,竞价记录在那边。好了我也要回去复命了。林小姐,再见,次来找我的时候低调点,一个人来就行了。”

他说完,朝她悄悄抛个飞吻,一溜烟跑走,赶紧离“黑帮老大”远远的。

林玉婵微微张着嘴,还没消化完这些信息。

损坏了……

就在几个小时前,她还在跟天地会的老一辈吹牛,说洋人的军舰多所向披靡,多战无不胜。

眼现成一个打脸反例。只盼李先生他回家的时候别经过此处。

难怪日这些到场洋商,都在消极竞拍,与其说是买东西,不如说是来看热闹、看笑话的。

甚至旁边还有个小小的管乐队,吹奏着轻缓的音乐,俨然一个小型社交酒会。

苏敏官轻轻碰了碰她胳膊。她这才回身,抬头看他。

他目光冷淡,追着维克多的背影,问:“海关的人都这样?”

没说的是,你在海关干活几个月,天天就跟这种人打交道?

林玉婵耳根微热,慢慢朝那个竞价记录牌走去,一边小声说:“就他一个比较怪。其余洋人一般都不正眼看我。”

苏敏官随手丢掉香槟杯:“他对你这样,你也、不、介、意?”

最后“不介意”三个字,故意学她平时的气。林玉婵耳根又红一点。

他气息中带微微酒意,声音低得几不闻,然而语气中火气渗人,如台风到来之前的高热难耐。

竞价牌上一行行数字和人名,林玉婵看了半天,一个没记住,只先回答他的问题。

“握手是不介意的。”她目光不离竞价牌,从容不迫地说,“当然有底线。刚入职海关的时候,那里华洋职员看我都新鲜。维克多不例外。有一次他想亲我,让我扇了一掌,他骂了我两句,威胁说要向上司反映,让我第二天就卷铺盖走人。但是第二天无事发生,他顶着掌印上了一天班。大概是觉得丢面子,不好意思告状。又或者,大概是赫德觉得我便宜好用,舍不得踢走……总之,那之后,维克多见了我也只敢耍耍嘴皮子,我对此也不介意。”

她轻描淡写,像讲笑话似的一气说完,抬起头,目光清澈,带一点稚气的嘲讽,问:“你满意了?”

苏敏官垂目光,轻轻点头,声音底气不足:“我就是问问。”

他心里带着一道难以启齿的枷锁,翻来覆去想着,我有什资格管她呢?

顿一顿,又解释:“怕你吃亏而已。”

林玉婵终于看进去那竞价牌上的数字,难以置信。

“坏船卖多钱?”

阿思本舰队总共耗资一百七十万两白银,购得舰船九艘。林玉婵不知道每艘船的具体造价,但广东号属于其中的末流,造价应该不超过十万两。

而日的起拍价,是五万两。

买一艘开不动的轮船。更何况,其中最有军用价值的火炮,都被拆掉了。

买回

去还得花额银子修缮,才重新投入使用,当作民用运输船。中国没有合格的船厂,多半还得拉回欧洲去修,一来一回折腾几个月,时间和金钱的损耗加起来,都够买艘新轮船了。

难怪洋商都不买账。

苏敏官也不再跟她谈私事,冷笑道:“定价的人完全不懂行。朝廷狮子大开,想从洋人手里抠银子。这拍卖会就算一直搞到明年,也不会有人来送银子的。”

看竞价牌上的参与者,有旗昌洋行、怡和洋行、宝顺洋行……基本上有航运资质的洋行都来相看了。

但洋人也不是冤大头。果然,看记录,只见竞价一路走低,降到两万五千两,还是没有洋商愿意接盘,有些人根本没价。

于是宣布流拍。

依稀听得有人议论:“……浪费了一个爱的早晨……这轮船白给我也不要……”

林玉婵忽然拉拉他袖子:“先走吧。”

一个花白头发、鹰钩鼻的洋商发现了他,朝他大步走来,用英语厉声问:“你是哪家的通译?”

两个年轻华人,其中一个还雌雄莫辨,煞有介事地在这里研究竞价,不管是何身份,也都也引人注目。

林玉婵忙敷衍:“就走。”

侧头看一眼,鹰钩鼻洋商的身份很好认:他的领带上绣着美国旗昌洋行的纹章。

“旗昌洋行的金亨经理。”苏敏官低声说,“听说他在筹建轮船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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