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水果是奢侈品，寻常百姓轻易吃不起。好在年运河两岸橘子丰收，又连逢暴雨卖不去，苏敏官得知消息，立刻令船队沿途顺便收橘子，一跃实现水果由。
不仅己吃够，还供应附近的巡捕房，还在茶馆里卖一卖，赚点零花钱。
“借钱好说。”他把橘子瓣整整齐齐地排在茶盘里，“百两银子对吧？”
“不是借，是抵押。”林玉婵第二次避过这个拙劣的坑，不计前嫌地耐心解释，“我存在义兴的分红，应该有二十两左右了吧？我的二十五分之一股份，现在应该值多？我觉得至百两。合计百二十两，我以分红和股份为抵押，管你借三百五十两银子，一年还清，月息两分。”
剩的五十两，用她的有积蓄足够。
苏敏官挑眉，茶盘连橘子推到她面前。
“估算得不错。你存在我这里的资产大约是百二十七两。我现在没算盘，回去再给你算零头。”
林玉婵喜笑颜开：“谢谢苏老板！”
“我没意呢。”苏敏官瞟她一眼，“林姑娘，我长得很像冤大头？”
林玉婵一怔，“月息两分带抵押物，没亏你呀。”
“首先，我这里不是钱庄，专门为你增开一项抵押业务，看在咱以往合作的份上，成本我不收你的。”苏敏官说，“第二，你要有担保人，证明你人品靠，不会半途跑路——这一点我给你省了，担保，其实是行业大忌。第三，我要评估你的偿还力，这一项我也帮你千作弊，直接满分通过……”
林玉婵笑道：“合着我还占你不便宜。”
“最后，前段时间我缺钱，正巧了解过年上海工商界抵押借款的行情——根据抵押物的不，贷得的款子数额也不一样。以房产田地抵押，拿地价六成左右的款子；以船舶车马为抵押的，最多拿五成；至于书画金石传家宝之类，那就有的是空间做手脚，一般的大钱庄不会给超过三成。”
林玉婵点点头，问：“以股份抵押呢？”
苏敏官摊手：“没这个先例。不过你己算算你的抵押率，是不是狮子大开？”
林玉婵无话。她想用百二十两抵押物，借三百五十两，粗略一算，抵押率超过八成，完全在行情之外。
她想了想，说：“房产船舶之类，价格会波动，会损耗贬值，所以抵押率不高。但是股份不会贬值，甚至以你的经营力来说，还会不断增值，抵押率高一点也是应该的嘛。”
“给我戴高帽没用。”苏敏官淡淡一笑，往中送了瓣橘子，一副“地主家也没余粮”的奸猾之色，“林姑娘，我最多给你六成，二百五十两。”
“二百五……”林玉婵绝望地说，“换个数吗？”
“二百？”
她气得也给己剥个橘子，一闷了半个，酸得满脸是泪。
古代水果品种真不行。亏他还吃得甘之如饴。
苏敏官看着她皱成一团，终于忍不住乐声来，眼角弯成好看的弧度。
“你剥橘子之前不看看是红是绿？”
唇边一甜，让他了一瓣己手里的。
……还算有滋味。错怪古代人了。
“阿妹，”他跟她推心置腹，“其实你完全以退股，股份和分红全额取，我再给你友情凑整，百三十两，咱现在就去取银子。”
林玉婵假装没听见。义兴的股份有价无市，来之不易，回想当初跟他争股份的拉锯之战，简直掉层皮。
他现在要收回股份，绝对是居心不良，这股份她送去就拿不回来。
她楚楚怜地眨眼：“苏老板，再通融一嘛。”
一边说一边拼命转脑筋，寻他方才话里的破绽。
“卖怜”对苏敏官果然没用，他微笑着又给她了片橘子。
“也太没诚意啦，眼泪都没掉一滴。”
林玉婵横心，闷了另外半个青橘子，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呜，小白爷，我很缺钱啊。”
苏敏官微微动容，袖里掏帕子，温柔地给她拭泪，还轻轻刮刮她脸蛋。
“唉，我最看不得女孩子哭。二百五十五两，给你好啦。”
林玉婵猛地咬牙，看着头顶那张欠揍的俊脸，一字一字说：“继续。再刮二十。”
他不是爱刮吗？刮一脸五两银子。
苏敏官果然即刻收手，正色道：“算了算了。君子不趁人之危。”
她几喝光茶盏里的茶，朝他一笑。
“谢苏老板报价。我知晓行情了。我再去找找别的门路。”
掀开义兴茶馆的门帘，听得背后脚步声响。
“阿妹，”苏敏官似是完全忘记方才的风波，若无其事地跟她并肩走。苏州河畔的水鸟展翅跃起，从他身边飞过，“我很奇怪，你似乎忘了一个最简单的门路。我方才提示过好几次。”
林玉婵还在气他一毛不拔，鼓着个腮，没好气地问：“什？”
“管我借钱啊。私人名义，好借好还。”他微微侧首，看着她的眼睛，目光直率，“我会借的。”
林玉婵笑笑，停住步子，简单解释：“开店有风险，我不百分之百确定己还钱。如果真赖了帐，你很吃亏。义兴的银钱也不充裕。我选择抵押股份，这样万一经营不善，这钱打水漂，你以收回股份，不会损失太多。
“我看重己的信誉，也不想让你承担不必要的风险。”
苏敏官一怔。林玉婵神色坦然，挺拔立在香樟树，香樟的枝叶在她眉心投细细的影子，给她添了三分细细的傲气。
第85章
苏敏官移开目光。
她说得那然, 寻常人第一个跳上心头的简便选项，因为“不想给他添风险”，她提都没提, 宁用己手中的筹码折价交换。
木叶的香气洒在她身上。苏敏官眼睫轻垂, 破天荒地有些脸热, 为己方才财迷心窍占人便宜的行径感到羞惭万分，无地容。
他反省了足足三秒钟。
这在他厚颜无耻的几年职业生涯中, 已经算是创纪录。
他脸上随即闪过友好的笑意, 接着她的话说：“不会的。无抵押借款，我然会多要利息, 且会要求你定期分批偿还。风险都在利息里了, 我不吃亏。”
林玉婵点点头。他然是有对策的。
苏敏官：“这样，
你手里的股份, 抵押给我, 我给你二百五十两银子, 一年还清，月息两分。剩一百两, 算我借你, 样一年期限, 月息三分。你若点头, 咱回去写条子。”
“月息三分”放到二十一世纪是妥妥的违法高利贷，然而在大清, 只是通行行情。此时的高利贷动辄翻上两三倍, 堪称平民财富的收割机。
林玉婵知道，苏敏官这个报价已属良心, 她在上海任何一个钱庄都拿不到。
但……以她的标准来看，依旧是很高啊。
苏敏官等了片刻, 林玉婵还没说话，低头盘算。
上海裁缝做女衫，领很浅，把姑娘的脖颈衬得优雅纤细，像只随时飞走的黄莺。
他忽然想说，再让他刮刮脸蛋，月息三分也是以再议的。
但这念头也就是凭空一闪。她不答应还好，万一她答应，这子一开，他苏敏官个月估摸就得流浪街头。
那细脖颈忽然一转。林玉婵抬头，目光炯炯地问他：“上次你说，若我单独做生意，义兴会罩着，不会有衰仔骚扰——如果我是跟人合股，打博雅的招牌，这话还算数？”
苏敏官不由得笑了。她真是寸土不让，一点漏洞都要补清楚。
都是细枝末节，他其实已懒得再争，立刻说：“当然算数。”
林玉婵从他的语气里嗅到让步的气息，马上又说：“以后义兴船行和茶馆的所有茶叶，我以半价供应。换月息两分。”
苏敏官摇头，板着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