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呗小说 > 言情小说 > 女商(大清药wan) > 分卷阅读109

他跟着水手深入基层,不耻问积极学习,没多久就把单帆小船驶花来。不像许多本地船行老大,只会喝酒应酬算账讲价,己旱鸭子一个,连鞋都不曾湿过。

不过呢,林玉婵也见过别人驾这种船。最后两步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爬上去的,没他这风头。还引体向上。

她也不说破,拍拍手,夸声稳。

她问:“这里是哪?”

了苏州河之后她就不认识了。江面上白茫茫一片,水天一色,宽阔寂寥。

“吴淞。”苏敏官答,“本地人告诉我,这里过去有个炮台,二十年前被英国人炸毁,此后便成废垒——啊,应该就是那个。”

林玉婵猛地抬眼,轻轻语:“吴淞战役。”

在第一次鸦片战争时——也就是苏敏官生那年,英军攻陷广州,一路北上,摧枯拉朽,在吴淞大败清军,江南提督殉国。而后军舰长驱直入进长江,直指南京。

历史书上几个字,剥落成灰,放大成一幅生动的画面,扑入人眼前。

滩涂芦苇生得茂密,白色的长翅水鸟栖息其中,叫声绵长而凄厉。

一堆碎砖碎石在芦苇从中若隐若现,成了这一片野地中唯一的人造痕迹。

如国门已经轰开,上海对列强敞开双臂,不再需要军事防御。这片滩涂也就顺理成章地荒芜来,无人定居。

倒是个打靶练枪的好去处。

八旗军营、洋人军营里都有靶场,然而那都不是寻常人去的地方。上海的繁华辐射乡野,若是冒然找个农村水乡练习,且不说万一打到老乡的水牛鸭子什的,那声音一起,马上就会有热心群众赶去报官。

林玉婵想,也亏他找到这个地方。

第77章

吴淞战役二十年过去, 血肉硝烟皆成空,炮台残躯倒在晨光里,滩涂中尚有遗留的筑路痕迹。

不过现在炎夏时节, 水位上涨, 那路已经被江水覆盖了薄薄一层。水光清澈, 晃淡淡的波纹,将那路基折射成曲折一条线。

细看之, 水中还有细细的小鱼苗, 梭子似的来来去去。

苏敏官皱眉。他也是第一次来此处,环境比他想得恶劣。

他在船中常备雨靴, 己倒是无忧。

他问林玉婵:“没带雨鞋吧?”

林玉婵连忙积极表态:“我以赤脚走哒, 水又不脏。”

还凉快呢。

苏敏官像看女妖怪一样看她一眼,冷冷道:“你不怕水蛊?”

林玉婵一愣, 随后面如土色。

水蛭、血吸虫、还有各种林林总总的寄生虫……古代对其认识不足, 统称“水蛊”。

“绿水青山枉多, 华佗无奈小虫何”。农村里常见腹大如鼓、骨瘦如柴的病人,见之令人心惊。

林玉婵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城里度过的, 加上注意个人卫生, 对古代寄生虫病虽然有所警惕, 毕竟不曾感身受, 没有那种刻在本里的提防。

也幸亏有个样爱干净的土著小爷时不常敲打她一,否则扑街都不知道怎扑的。

苏敏官半蹲, 她乖乖上去伏在他背上, 看他提

起脚边的包裹。

沉甸甸的。看形状,里头长长一杆枪。她心里痒痒。

此时梅雨季过, 正值伏旱,天气最是炎热。即便是苏敏官有意选了清晨时分, 夜间带来的凉爽也开始渐渐退却,空气中闷着潮湿的水汽。

林玉婵清清楚楚看到,他的帽檐开始浸汗珠。

“这里没人,现形啦。”

她作主张地给他揭了帽子和辫子,露个欠砍的寸头,朝他后脑勺使劲吹气。

苏敏官被她吹得连打几个冷战,小声吼道:“别闹!”

这姑娘越来越放肆,仗着“二十五分之一”,现在快骑他头上来了!

哦不,是已经骑他头上来了。字面意思。

林玉婵轻声一笑,又吹他脖子,笑看他强忍暴跳如雷。

军训啦!大学生活终于开始了!

教官的发型也很逼真,毛茬茬的有点扎手,像个特种兵!

苏敏官特别想把她扔旁边沼泽里,咬着牙吓唬她:“这样荒无人烟的地方,最适合谋财害命。傻女仔不辨风险,日孤零零跟我过来,一会有的是你怕的。”

上头的姑娘噤声片刻,似乎真的是被吓住了。随后她温温柔柔的一笑,说:“风险我都评估过了,也都折算在价格里了。要是换了别人,我会加码,不会跟他签这合算的约。”

苏敏官一怔。这个答案乎意料。他本以为会被她掐一打一什的。

原来在她眼里,己人品还挺值钱。

那就不好意思再吓唬她了。她的发梢挡了他的眼,也只是伸手撩去,不再提意见。

“洋枪的原理,和中国的鸟枪火铳一样。”苏敏官觉得有点气喘,又或许是这丫头突然沉了,短短几十步路,走得跟西天取经似的,只好定定神,提前开课,“你连枪都拆过,也不用我多讲。但须知,火器威力大,用法不当,未曾伤人,先伤己。”

林玉婵想这不是常识,轻声催促:“我会小心的——你先教我怎填弹嘛。”

这一步是她最不熟悉的。以她屈指数的几次观摩经验来看,诀窍还很复杂。

“没学走就想跑。”苏敏官噎她,“在装弹击发之前,你需要对各种突发情况都有所准备——譬如,铅弹卡住怎办,跳弹哑弹怎办,火`药配比有误怎办,意外击发怎办,击发后需要检查哪些配置——你说啊。”

终于到了炮台的石阶。他解气地把她往上面一丢,挑衅地问话。

林玉婵:“……”

算了不逞,好好从理论开始学。

也怪这年头火器太落后(以她的标准),其实使用起来一点也不丝滑,时常故障,需要各种手工矫正。苏敏官常使的枪,也就是上任金兰鹤留来那把,其实已有年头,构造已然有些落伍。林玉婵拆枪的时候曾经注意到,镌刻的厂年份是1835,和慈禧龄,比她还大十多岁。

苏敏官之所以把那老爷枪使得像007电影里似的,无他,惟手熟尔。

“我听说,刚和洋人打仗那会子,官兵其实配了精良的火器,有些比洋人军队的还强,都是用银子砸来的好货。”苏敏官说,“但训练懈怠,临阵问题一大堆。后来洋人缴了官兵的

火器,发现许多还是原厂崭新品,一粒铅弹都没发来过。”

他解开包裹,抽一杆半人多高的燧发枪,递给她,“就是这种。其实用起来最简单,我给船队配的也是。你先掂掂重量,感受一。”

林玉婵一把接过,两条胳膊双双往一沉。果然重量超乎想象。

虽然不是她想要的小手`枪,但这种长管火器才是当陆战的主流。她默默检查着的里里外外——五千年历史的天`朝上国,就是被这冷硬修长的枪筒指着,一步步趴服软,成了任人宰割的肉。

等她感慨完毕,抬起头,苏敏官神色复杂。

“方才有一半时间,你的枪是指着我的。你的手碰了八次枪栓。”他平静的声音面暗流涌动,好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还好我没填火`药,否则我大该得死三回以上。阿妹,你很恨我?”

林玉婵脸上炽热,结结道:“没、没那多次吧……”

她竟然都忘记检查这枪有没有上膛!

“懂什叫意外击发了?”

她认怂:“懂了懂了。”

“次拿到枪怎办?”

“先检查有没有火`药……嗯,不对着人。不碰扳机。”

总结得挺全面。苏敏官挑不刺。于是摸火`药和铅弹,快速装填进枪管和后槽。

“试试手感。没关系,苗头不对我会躲的——就瞄沙洲上那对白鹭吧。”

这快就实弹了?

这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