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呗小说 > 言情小说 > 女商(大清药wan) > 分卷阅读54

小通风里忽然伸一只手,手背上经络分明,指节修长有力,微微蜷着,手掌上残余几道淡红的划伤。

“智勇双全,运气也不错。”苏敏官的声音轻快,“这边有个流年不利的衰仔,来,让我也沾沾仙气。”

林玉婵忍不住笑了,看不到楼板后面他的表情,想必也是带着笑。

她于是握紧了手,跟他对碰一拳头,避开他受伤的地方。

离上海只有一日行程了。她问:“上海有没有天地会分支?”

苏敏官专心致志地在那菜包子里找馅,过了一会才说:“有的——应该有。江浙一带属宏化堂,是五房中的小弟,根基不深。过去十三行有个富商吴健彰,奉我前任之命,捐官去当了上海道台,暗地里赞助了小刀会起义——没成功。他也没全身而退,不久便被革职查办,不知所踪。此后我和江浙一带便断了联系。前些日子被官府追捕时,我和诚叔还商量过要不要跑到北方去。大伙多不愿意远门,于是便否了这想法,分批遁逃乡——哎,如我倒是莫名其妙的来了,就当给兄弟提前探个路。”

虽然说得唉声叹气,但林玉婵总觉得,他的语气里有一股微妙的兴奋。

也就是个寻常男孩子,不管多早熟谨慎,骨子里还是埋不住一点探险基因。

林玉婵想起那次海幢寺夜游,笑着问他:“你那舵主身份,禅让去没有?”

通风里伸一只细细的火`枪管,在她眼前晃晃。

“金兰鹤的身份现在是官府眼中钉,广州巡抚杀红了眼,风声没过,谁的脑袋都不稳。”苏敏官又叹气,“大家不是跟我客气,是真的谁都不敢接。我想还是我拿着吧,起码防身。”

从天地会创始至,混得这众叛亲离的舵主,怕是空前绝后。

不过他马上又打住这个话题,兴致勃勃地跟她科普:“阿妹我告诉你,假若你是流落他乡的会众,若在当地看到名叫‘义兴’的商号,或是两枚铜钱叠在一起,像个‘义’字的标志,就是天地会的地盘。你大摇大摆走进去,免费进去吃饭住宿……”

林玉婵半信半疑,笑道:“要是凑巧有人给己商号取了个名,怎办?”

“当然切得说对,我教你一些……其实都是我听说的,也不知如管用不管用,不过背熟了总没坏处……”

“等等,”林玉婵警惕地说,“我还没烧香入会,你小心坏了你的规矩。万一哪天来个人跟我说‘你知道得太多了’,我伸冤都没处去。”

苏敏官轻微冷笑:“规矩规矩,就是因为太守规矩,广州天地会都快死绝了。”

林玉婵心里一凛,不再反驳。耐心听他传道受业。

她的右耳贴着楼板,苏敏官的声音顺着一根管道传上来,格外清晰动听,好像在和她耳语。

她忽然发现他的声音很好听。他说广府话时,没有寻常人那短促铿锵,反而有点偏“软”,句子说长了,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

冰冷的金属板贴得她脸颊冰凉。蒸汽轮机发规律的噪音。

她走神乱想:那是因为他过去做过富家爷。这个社会如此撕裂,上等人和等人说话音大概不一样……

“几种情形的暗号

都背来了?”苏敏官温柔地提醒她,“重复一遍。”

林玉婵:“……”

她假装伸展肩膀,换了只耳朵贴在地板,忽然听到一声悠长汽笛。

“进上海辖境了!”她如释重负地轻声叫道,“我要去看风景。”

依稀听到苏爷轻声嘲笑:“没见过世面。”

此时黎明还未到,东方的天色好似淡淡墨汁,洒漫天清冷。一只迷路的水鸟倏地闯入她眼帘,随即飞入远处的低空。

轮船驶进了黄浦江,静静地蜿蜒前进。星光西移,照了江岸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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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林玉婵贪婪地看着一百六十年前的上海。

没有后世照片上那多拥挤拔尖的高楼, 江岸显得很开阔。河滩泥沼比比皆是,芦苇丛又高又深,从中扑棱棱飞白色的大鸟, 翅膀扇动, 带来江水特有的泥腥潮湿气味。

随后, 岸边栓了船,修了码头, 逐渐有了人烟的痕迹。左手边那一大片农田水乡应该就是后来的浦东新区, 而右手边的江岸上,民居建筑鳞次栉比, 其中不气派洋楼, 依稀是现代外滩的形。

开埠不到二十年,虽然从行政区划上来说, 上海还只是“县城”, 但已一跃而成远东商业重镇, 与老牌通商岸广州府分庭抗礼。

林玉婵以前常听王全抱怨生意不好做,洋人都跑上海去了, 实在难以理解。

反正她现在是非常理解。广州繁华, 全靠过去“一通商”的政策红利, 其实水路运输颇为不便;而上海地理优势明显, 身后是丝茶鱼米之乡,海就是太平洋, 她要是资本家她也选后者。

“别人都说上海是远东的孟买。”身边忽然有人说, “但若要问我的意见,更像东方的黎。只不过黎已是阅尽风流的贵妇, 上海却是情窦初开的女,对这个世界充满热忱的好奇……”

林玉婵侧首, 惊讶道:“赫大人,起这早?”

偷瞄赫德——穿着睡袍,眼神有点朦胧,随几句排比还带着爱尔兰乡音,她只听个囫囵。要知道他平时说话都是英语磁带里那种正规伦敦音——大概是还没太睡醒。

应该不知道她夜里的小动作。

也不知道他的船里藏了个没登记的旅客。

赫德扶着栏杆,深深呼吸着清晨的冷气,余光瞥见她头顶的小白花,有点好笑。

他知道这是中国人的习俗,服孝尚白不尚黑。整个海关里就他知道她这寡妇是假的,她还挺煞有介事,真够入戏。

他眼望风景,和蔼地问:“这几日,曾有人给你不好过?”

这年轻的中国姑娘举止低调,工作质量倒是顶尖,在他制定的考评表上名列前茅。

他的海关里虽然有女雇员,毕竟没招过如此青春年的,不免担心会有手人心猿意马,违反他制定的严格的人际规章。

林玉婵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如实答:“我不知旁人心里面怎想,但工作上跟我合作得都挺顺利。嗯……那个大鼻子维克多,有时候喝多了伏特加,会拉我说点醉话,让我跟他回圣彼得堡什的……但也没过分无礼。您

这里有禁酒令吗?”

“没有。”赫德看都没看她,答得很干脆,“饮酒是西人文化,维克多喝了酒效率加倍,我也不打算禁他。你应付吗?”

林玉婵也一笑,用广东话回:“冇问题。”

意料中的答案。这种小事当然得她己想办法。他又不是她家长,不负责解决生活难题。

但过了一会,赫德又说:“等忙完这一趟,我会组织外国雇员,上一堂中国礼仪课。”

晨露微凉,太阳还在地平线,已经有不船只在江面上忙碌。外滩的岸上亮着火光,风声甚至送来了高高低低人声,似乎是鱼贩的吆喝,又不太像。

一个随从捧着顶戴,弯腰趋来:“大人,日上午到江海关。要更衣吗?”

赫德冷淡挥手:“急什,船之前再说。”

到了江海关,不免要见一堆大清官员,还要换中国官服。那官服就像中世纪盔甲一样束缚身体,他拖一刻是一刻。

那随从又建议:“清晨风凉,官给大人拿件洋风衣?”

赫德更是不耐烦,看一眼旁边的姑娘:“这还有女士穿得更单薄,你怎不先给她拿一件?”

这随从以前伺候个广东县令,嘘寒问暖无微不至,深得上司好评。近日转而伺候洋官,尚且不懂保持社交距离,以致频遭黑脸,也不知己哪做得不对,只莫名其妙。

随从瞪一眼林玉婵,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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