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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你的陪伴。”

少女垂下了眼睫,从贺翰音的角度去看可以看到她脖子下支棱的锁骨形状,纤细的不像话。十七八岁的少女的脑子里会想些什么呢?甜甜的珍珠奶茶还是亮晶晶的粉色指甲?爱豆的新专辑或者最新流行的拼色穿搭?

这些东西贺翰音全然不了解,因此也说不出什么有诱惑力的哄人的话。他对于这少女来说年纪过大,二十六岁,年龄差几乎到十,思想南辕北辙代沟宽如天堑。任何已经步入社会的年长者哄骗涉世未深少女的行径都是绝对无耻,贺翰音懂这个道理,但是还是去尝试了。

糖块就在你面前两步之遥的地方,你能忍住不看一眼吗。

更何况贺翰音已经像只寻食蚂蚁一般,绕着这糖块看了许多眼。

他以自己的年龄和阅历理所当然的将这股迫切将人拥有的冲动定为了本性贪婪,完全不曾想过他二十六岁才遭遇到的这种感觉叫做情窦初开。他僵硬着身体,像所有初初告白的毛头小子一样谨慎的观察着对方的反应并且等待着可能会有的回绝,他已经做好了被拒绝后再追求的决定,并在制定的计划表上列出了一二三。

但是她说:

“好。”

好。

在贺翰音刚刚被赶出贺家的时候,他想过自杀。

你不能说他这决定太过懦弱,毕竟每一个刚从云端跌落的人都会有一个先全盘崩溃再逐渐接受的过程。他从S市的某座桥上一跃而下,本意是坚决赴死但当窒息感来临时依旧开始本能挣扎。他大脑缺氧,胡乱扑腾的样子丑态毕出而且不自知,引来许多围观,本市日报和晚间新闻活灵活现向所有人展示他的下贱。他没死,被不远处游船设点的常驻救生员救起,按压胸腔吐出很多水。那时候他想他不该死,他要活着

再将那些人一个个推下去。

她说,好。

贺翰音猛然跌入回忆里仿佛肺部被抽干的感觉中,耳边嗡嗡作响,四肢麻痹仿佛失去五感。周围景色如同黑色幕布落下一般被全盘隐蔽,他的视线中央只剩下了这个少女,射灯的光从远处投过来照亮她,她扎起的马尾辫的阴影格外清晰而且被拉得很长,一摇一晃,具象化如猫尾巴一般延伸过来搔醒他的神志。

“我们要做好约定。”少女上前一步,伸出一根手指,表情严肃。

“第一,我们是相互陪伴的关系,不能轻易的抛弃对方。”

贺翰音点头。

她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你要把我当做家人对待,但是不能欺负我。”

贺翰音说:

“好。”

然后向她伸出手来。

那时候的贺翰音以自己成年人的名义在心底起誓会全盘践行,但却忘记了在起誓之后加上如若违约应该如何如何。这誓言全无重量,以至于他在之后第一第二尽数违反,留给他的惩罚却只有逐日累加的噩梦和愧疚感。

可那时候的辜橙橙同样庆幸。

十七岁的少女在这个春夏交接之际捡到一只野猫,并且抱紧了它。

但少女以为自己才是那只野猫。

过去(4)(18300珠加更)

辜橙橙发了一次疯。

你可以理解为这是她压抑许久的叛逆期忽然来临,所以做出了一个对于正常孩子来说匪夷所思的决定。她没资格叛逆,所以连离经叛道都显得理智非常。

她和一个大她九岁半的男人谈恋爱,并且同居了。

要警惕陌生人可能会带来的危险,这道理辜橙橙知道。她是怕死的。

但女孩子要自珍自爱,这话没人跟她说过。寻常人家通常是由一个年龄适宜的女性长辈对她讲述这道理,但她没妈,她缺少这教育。

一直以来无人将她视作珍宝,所以她对于自身的界定毫无重量,连交付出去的时候都没有实感。她真的好想要一个家人,想要的快发疯,这种渴望在这个又一次自陈身世的上午到达了巅峰,压过了她对于生命的敬畏。在答应的此刻,她甘愿为之死。

她觉得自己做出了一个相当大胆并且未经深思熟虑的决定,这带来的后果可能是导致她被侮辱、被奸杀乃至碎尸街头的可怕种种。这是在她答应之后才意识到的,她在年龄上吃了亏所以显得冲动非常,连害怕都后知后觉,但是又没有后路可退。

贺翰音的家门对她敞开了。这个身材伟岸的男人在她前方用那种十字柄的钥匙打开了家门,并且邀请她进去。辜橙橙握过那把钥匙,她在救助贺翰音的时候从他身上找出了这把钥匙并且打开过这扇门,辜橙橙知道这把钥匙以后对于她的代表意义就是家了。

贺翰音家很乱。他对这个临时租来落脚并且条件过差的破落房子毫无归属感,因此在房间的整理上十分放纵。这其实是一件非常容易让人产生窘迫感的事情,但是又很有一种将隐私部分对人敞开的信任感,总之辜橙橙观感不坏。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贺翰音想要如实回答的,但成年人总要留有余地。他今天在被问及追求原因的时候过分诚实,那个谎言的份额留在了这里。他的名字不常见,而且在网络上轻易就能搜到,通过花边小报的种种夸张描述了解到他的一切。尽管在这少女面前他已经被看到过最狼狈的一面,但他身上依旧有着成年男人在喜欢的人面前才会过分显示出存在感的劣根性,想要在她印象里再留有丁点伟岸。他打了个马虎眼:

“你可以叫我阿鹤。”

少女点点头,好像对这名字的真假也不甚在乎。

“我叫辜橙橙。”

名字使得一个人的形象和给人的认知有了一个汇总具体的称谓,使得之后的真情交付都有了确切目标。他们在一开始的身份信息交换上就不对等,这种隐瞒无异于欺骗,即便以后告知真相也无法弥补。贺翰音永远亏欠辜橙橙。

这栋房子真的满脏,到处都是贺翰音喝剩下随地乱扔的矿泉水瓶子。这男人不会自己烧水喝,也没有什么喝热水的需要,在自己窘迫至此的时候依旧保持着喝矿泉水的习惯。但他吃泡面,这一点在冰箱上方放着的一箱已开封的方便面以及地上的包装袋上可见端倪。但辜橙橙没问他怎么吃,因为煤气灶

上还放着没洗

的锅,里面汤水上的红油已经结块,还浮着些许白沫,已经变质了。

辜橙橙不得不怀疑了一下他是否只是想找个免费保洁。

贺翰音总算害羞了。说得再冠冕堂皇,在这种时候他总应该为自己的邋遢羞赧一次,人前光鲜亮丽的贺少爷何曾被人见过这模样,比桥洞里裹着报纸睡觉的流浪汉还要缺乏自我管理意识。他用脚尖踢了一下地上的包装袋,发出刺啦一声。

“对不起……我们一起收拾吧。”

“……好。”

这场大扫除一直持续到天黑透了。期间贺翰音去楼下的大排档打包了两份盖浇饭上楼与辜橙橙分食,他经济吃紧,买不起太好的饭菜,只能把肉多的一份给辜橙橙。好在辜橙橙并不在意这些,她胃口小,只能吃掉半份,剩下半份贺翰音吃掉了。她对于这种亲密关系之间才会发生的事情非常喜欢。

她与这个世界终于有了羁绊,可以有一个地方让她将感情投放进去,并且满怀期冀的等待不一样的回应。她在语文课本上学过一篇科幻课文叫做,老师说这不会是考点看看便好,但她印象深刻。她无数次幻想过有一天地面上可以出现一个同样深不见底的大洞,她将什么东西放进去,就会有什么同样的东西从天上掉下来。她喊一句“我爱你”,也会有同样的一句“我爱你”回应给她。

收拾差不多到了尾声。辜橙橙对于那个放在地上的床垫颇有微词,贺翰音连个床单都不铺,床垫表面的纹路摸上去非常粗糙。充当枕头的是几件胡乱卷作一团的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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