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敏不信他会给自己银子,当一众人的面掀开,粗粗扫了一眼,崭新的千两值银票,厚厚一沓子,至少十几张,他bi着她花光了银子,转身又赏,又不像是防着她要跑的样子。

但既他赏了,她自然也就受之,转身回房,去存银子了。

郭旭一直在旁伺候,将赵穆这手花花手段全看在眼中,轻声道:“皇上这又是何必了?须知陆姑姑方才给季雍赠银子的时候,那小脸儿白的,她以为您是真的要她自己掏银子,恨您一回。

您再送银子给她,即便是咱们东宫所有的家底儿,她也以为您这是拿她当猴耍。”

后殿的廊庑下,十月金秋,夕阳将那朱色的柱子都镀上一层鲜亮的金,远处的琉璃瓦更是耀眼无比。

赵穆一笑,白皙的脸上两道剑眉时簇时开,却不说话。

季雍呈她的情,和他的情,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读书人的臭脾气,qiáng按牛头压不伏他们,但陆敏难中给点恩惠,季雍就会真心诚意拜伏于他。

将来陆敏要做皇后,起你的婚事,你皇爷爷在梦里都啼泪不止,长圭,既你父皇的热孝过了,你的婚事,也该提一提了吧?”

赵穆转身去寻陆敏,却发现不知何时她已退了出去。

他道:“就按皇祖母的意思,但不知后宫之中,皇祖母觉得谁可以承办此事?”

太皇太后本来以为如今有个陆敏正热在眼前,皇帝会一口推拒,至少要磨个十回八回,才能叫他吐口成亲,倒不想他能一口气就答应,本就是装病,此时jing神大震,扶着赵穆的手便坐了起来,指着那荣国夫人李氏道:“那位是你的舅母,再有个你二姑母,皆是极为可靠的人,若你还觉得不放心,再选个自己的人来,一起督促着将此事办了,如何?”

赵穆笑了笑:“那就再加个许善,叫陆姑姑帮衬他,让我舅母和姑母将此事办了,如何?”

太皇太后闻言大喜,概因她一直担心的,是怕赵穆要把陆敏杂带到秀女里头,直接弄到皇后之位上去。既他让陆敏督办此事,显然就没有那个意思了。

这样一来,余宝珠便是皇后最热门的人选了。

陆敏本不入后宫的,自打上回贤和死之后,这还是头一次来。

拉她出来的是贤宜,她开门见山道:“陆轻歌病的很厉害,怎么办?”

上回她和赵穆两个人赤膊相见时,陆轻歌正在被刘太妃指着人割耳朵。贤和受的气,刘太妃全出到了陆轻歌身上,若非叫傅图喝住,此时她早把陆轻歌丢进猪圈里给猪啃了。

自那之后,因赵穆要登基,祭天地太庙,行这些事的时候不能处死囚犯,陆轻歌趁着新帝登基的欢喜,也苟延残喘,活到了如今。

在麟德殿眼看做了四个月的女官,陆敏无一日歇息过,亦是累的筋疲力竭,躺在龙chuáng对面那张小chuáng上,虽心里自怀着深深的罪恶,但她也时常暗暗期盼,盼着有一天会突然有人闯入,说陆轻歌自尽了。

那样,她当然会伤心欲绝,但同时会卸下一个沉沉的负累。

到如今,也许自我了断,对于陆轻歌来说才是最好的归宿。总比被刘太妃砍掉手脚做成人彘,或者叫赵穆押至午门外剁了脑袋的qiáng,至少能留个全尸。

陆敏先问:“她得的什么病?”

答话的却是赵稷,转过身,他就站在她身后。

这人变了很多,原本是白衣胜雪的温雅王爷,如今整日沉沉一身玄衣,目光中充满尖锐与凌厉的审夺。

他开门见山就问:“麻姑,你整日心事沉沉,是因为陆轻歌?你觉得她杀了废后萧氏,罪孽深重,于是自愿委身为婢,想代她在皇帝面前赎罪,是不是?”

陆敏不语,转身要走。

赵稷再道:“陆轻歌固然可恨,但赵敬才是杀死萧氏的凶手,后宫中便是如此,嫔妃之间相互倾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陆府一门忠良,你父亲身为禁军教头,还曾亲自入宫,动手剪除陆轻歌身为撺掇她使坏的尚宫。她是她,你是你,她不过是个权力斗争中的失败者而已,所该负出的代价,该她自己来担。你何错之有,非得要委曲求全,跪在皇帝膝下讨生活?”

陆敏道:“若你瞧着不顺眼,就避开你的眼,我自做我的事,与你何gān?”

赵稷道:“陆轻歌疯了!她一直在叫,塔娜,塔娜。那日我带了个御医进长chun观去看,太医说,她顶多活不过一个月,若有未了的心愿,咱们抽空替她了一了?”

这是心病。烈勒之所以能势如破竹,趁的就是大齐皇室内乱。如今赵穆在后方调兵遣将,火州不过一个小小番国,早就被打的晕头转向,这时候陆轻歌帮不了忙,塔娜在火州当然就没有好日子过,陆轻歌焦心此事,显然是急疯了。

陆敏咬牙许久,说道:“在西北边防上有个将士名叫于力的,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赵稷略一思忖,道:“识得,他原在虎贲军,我们还一起吃过酒。”

陆敏决定赌一把,靠近一步,再问:“能不能请你帮我送一封信给他?”

赵稷亦往前走了一步,道:“陆敏,你果真以为你爹并你几个叔叔都安安稳稳到了岭南?我派人查过,往岭南流边的罪官及家属里,压根就没有他们。你难道不好奇他们去了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