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太妃搓着双手上前,哀叫道:“皇上,贤和是你一父同胞的亲妹妹,你怎么能纵狗咬她呢?快,快喝停那条恶犬,好不好,算哀家求你了!”

赵穆指着陆敏脚边那几条奄奄一息还不忘彼此相咬的恶犬道:“若方才贤和的狗咬了陆敏,追起责来,太妃会怎么说?”

刘太妃当然早就想好的。赵秩叫陆薇陷害进了天牢,她一心要杀陆敏,借狗伤人,赵穆顶多打死那三条恶狗,又不能将她怎么样。

在赵穆忽冷的面色中,她颤颤兢兢道:“狗又不通人性……”

这时候贤和已经叫那条láng青给撵进太液池中去了,她不通水性,在水里起了又沉,沉了又起,猛灌着水。

而此刻站在岸边所有的人,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她挣扎,没有一个人施以援手。

盛夏的中午,内侍与宫婢们皆是木头一样垂眼闭目,而唯一会下号令的那个男人,十八岁的少年皇帝,双手负在身后,就那么冷冷看着自己一父同生的妹妹在水里挣扎,爬起来,又沉下去,两目呆滞,大口大口的灌着水。

她那薄薄的红衣浮在她的周围,在绿幽幽的湖面上像的一抹鲜血一般渗目。

刘太妃忽而明白过来,赵穆这是要当着她的面bi死贤和,就像她要杀陆敏一样,她扑通一声跪下,哀求道:“皇上,好歹叫人救救贤和,那可是你的亲妹妹啊!”

赵穆不语,一直盯着在水面上浮沉的贤和,看她渐渐无力挣扎,唯剩个头盖露在水面时,才给郭旭个眼色,郭旭这才敢带人去捞贤和。

再回头,陆敏依旧站在那条死巷中,脚边是三条热血淋淋的狗尸,苍蝇与蜜蜂乱舞着,她还是那件白绫做的齐膝襦衣,头发梳的光洁整齐,微提裤管,就在那狗尸堆中间站着。

她不肯躲闪,直面后宫里这些女人们恨不能吃了自己的獠牙,是要叫他看到,叫他知道他如今将她置在什么样的危险之下。

他是个男人,还是皇帝,还理着一国大事,总有护不到的那一刻,但凡插针的功夫,她都足以死在她们的利爪之下。

往回走的路上,郭旭赶了上来,报说太医们正在抢救贤和公主,但生死未卜。

上辈子,贤和也是在这个时候溺死于太液池中的。

赵穆止步,轻声道:“叫太医们尽力抢救!”

远处刘太妃的嚎哭一声高过一声。赵穆慢慢踱着步子,一声冷笑:“朕也曾想过于人为善,但是麻姑你看,善意只会换来屈ru,死仍旧是独一无二的震慑,有今日这一场闹,后宫中想动你心思的人,就可以消停了。”

她想展示危险,他就要以死震慑,还是不肯放了她的意思。

恰此时路过徘徊殿,殿外玫瑰开的十分艳丽。陆敏摘了一朵,一颗颗掰了刺,拈在手中问赵穆:“好看否?”

正红色的玫瑰,淡淡一股甜香。

赵穆笑了笑:“没你好看。”

他的小麻姑尤其适宜淡妆,在这满苑繁花绿树中,一身白绫,美的清亮剔透。

她似乎很欢喜,低眉一笑,故意落后两步,却一直拈着那朵玫瑰花。

这夜赵穆回寝室的时候,依旧眼看将要入更,她依旧跪在寝室外的格扇门上相迎。

一进门,赵穆便看到她中午在徘徊殿外所采的那朵玫瑰,已经有些打蔫了,头微垂着,被ca在一只净瓶之中,放在那供桌上。

赵穆整整议了一天的事,刚才有时间出去松松筋骨,坐到那木炕chuáng上,一手轻揉眉心,一手揽过陆敏,问道:“这一天睡的可好?”

他去前殿的时候,刻意嘱咐郭旭盯着,叫陆敏在对面的小chuáng上休息。

陆敏踢了鞋子,伸手替他揉着眉心,笑道:“睡的很好。”

她伸手够过那朵玫瑰花来,再问:“好看否?”

赵穆大约明白了她的意思,仍道:“没你好看。”

他不上勾,陆敏的话却照旧要说下去。

她道:“我瞧着这朵花它生的很好看,于是从花圃中摘了回来,拿最好的水澎着,最漂亮的敬瓶供着,但它却依旧枯萎了,前后不过三四个时辰,你道这是为何?”

赵穆闭了闭眼,松开陆敏,淡淡道:“一,你不是朵花。二,我也不会杀掉陆府所有人的人,但陆薇弑君,是所有人都看到的,窦师良为了你那句以身相许的承诺,会拼尽所有去转寰此事,你们陆府再也回不到当初的风光霁月,但他们仍旧能很好的活下去。”

陆敏也收了这些日子来qiáng装的乖巧,扔了那朵花,冷冷说道:“可刘太妃要把我姑母做成人彘,她就算作恶再多,也是代你受过,毕竟,赵程是你授意玉真长公主杀的。”

赵穆忽而就笑了:“你不想她死?”

他伸手,牵引着她的手抚上他的头皮,一指指摸过去,说道:“我隐约记得,自己头上有很多道疤痕,那些疤痕大约伴了我一辈子,每每风雨天气,痛痒入骨髓,你可记得否?”

陆敏当然记得。

赵穆斜倚在chuáng头上,示意陆敏靠过来,靠上他的胸膛,轻声说道:“还是那一夜,你不会知道他要是发起怒来,会是什么样子。”

那个他,当然是死了的敬帝。

赵穆拿手比划着:“我母妃赤身luo体,被吊在横梁上,我就跪在她的身下。他欲杀我,又怕杀了储君要引起动乱,在许善的劝说下,改而为我剃度,bi我出家。

他bi我抬起头,去看吊在横梁上的母妃,我不肯,一垂眸,他便拿剃刀在我头上剁一条血痕,每一闭眼,又是一道,就那样,我头上纵横jiāo错,不知叫他剁了多少道。

所以,陆轻歌必须死。”

闭上眼睛,陆敏也可以想象那可怕的场景。

陆敏道:“我去长chun观,你肯定也是派了人的,她说的话,想必你也听到了。烈勒在火州掌控着她,已有十年,她所做的一切,也是bi不得已。”

赵穆冷笑:“所有的bi不得已,都是建立在利欲熏心的基础之上。”

若她不是一心要让自己的女儿成为火州最尊贵的公主,不是想叫陆敏非得成为太子妃的话,其实完全没必要痛苦,她只是被功利熏晕了头,想要的更多而已。

陆敏溜下chuáng沿,跪到了地上:“所以,我回来睁开眼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改变你悲惨的人生,而且我做到了。你头上没有疤痕,你提前三年做了皇帝,你母妃的死不能怪我,因为我没有那个能力去帮她。

但我竭尽我所有的力量,想改变所有人的命运,让大家都变的好起来。可正如你所言,惟有生死才能震慑贪婪,贤和筹谋着想要杀了我,恩怨不过一条狗。

你也不会放过我姑母,因为是她杀了你母妃。

我愿终身跪在你的膝下,做你的奴婢,只求你放了我姑母,莫要让那刘太妃将她做成人彘,好不好?贤和才被溺,事因起自我,她会不则手段的。”

赵穆仍旧半侧身歪着,冷冷看着跪在地上的陆敏,垂一只手想拉她起来,她不肯,依旧跪着。他手抚上她的脸庞,她亦不躲闪。

赵穆生了怒心,溜下chuáng,忽而一把撕开她白绫jiāo衽襦衣的衣襟,喉头紧绷,声音粗喘:“陆轻歌利用你,玩弄你们陆府,玩弄整个宫廷,就是做成人彘也难消其罪。为了她,你能卑躬屈膝到什么程度?”

跪在地上的少女,一双眸子紧闭着,优美的脖颈微昂,玉色肌肤下淡青色的筋一下又一下颤跳,从琐骨到无衣遮的身体,赵穆再抬头,她红唇微张,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是任凭他处置的意思。

☆、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