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天夜里,原本慈爱的像大哥哥一样的烈勒忽而翻脸,当着陆轻歌的面杀掉了那个少年,并告诉她,那少年不过是他府中的奴隶,卑贱到连名字都没有。

而那像陆敏一样漂亮的小女儿,那时候不过一岁两个多月,正在伢伢学语,一路叫着娘,叫烈勒抱走。

那是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到现在,陆轻歌还能记得烈勒的脚踩在她的脸上,所说的那番话。

他说:“身为火州人,你们这些外嫁女儿们的责任与使命是什么,你们从来不曾记得。你母亲废了,我又等了整整十七年,轻歌,人的一生短短几十年,我没有另一个十七年可等。你听话,回到中原并入敬帝的后宫,我会给你很多帮助,也会让塔娜成我火州最尊贵的公主,但若你不听话,妄图摆脱我的控制,你可曾看见王府外那些贱民奴隶?她们什么样子,你的塔娜也会是,甚至比那些贱民女奴更惨一百倍,一千倍!”

在阶级森严的火州,没有百姓一说。只有奴隶和奴隶主,那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

奴隶主高高在上,而奴隶则卑贱的连姓名都没有,在这寒雪纷飞的夜晚,聚集于城主府第外的奴隶们,躲在寒风中瑟瑟颤抖,一早起来,不知要冻死多少。

烈勒将陆轻歌拉起来,策马带她从一处处奴隶聚居区走过,那破衣烂褛的小女孩,脚上累累冻疮,不过十一二岁。烈勒挥令手下当着陆轻歌的面jian/yin她们,那肮脏的身体,在雪地里痛苦的叫声,那细细的小腿儿不停的蹬着。

“你想塔娜变成她们那样吗?”烈勒回头问。她第一任丈夫,连名字都没有的贱奴被杀死时溅在她脸上的血已经凝结,gān涸。

少女美丽的梦境从此破碎,天山耸立,明月依旧,陆轻歌重新又回到了中原,并心甘情愿进了敬帝的后宫。

陆敏道:“你早该告诉我爹的,你告诉他,他会帮你把塔娜救出来,带回咱们大齐,好好养着她,为什么这么多年你从来不说?”

陆轻歌双手比划着,不知道该如何跟陆敏解释:“她如今是烈勒最宠爱的小女儿,有属于自己的小白马,有属于自己的奴隶,每天都能骑着马去巡视自己的草场。

麻姑,你明白吗,她是我梦想中的那个我,她在最自由的地方,有整个火州最优越的血统,而这一切,只需要我帮烈勒杀了敬帝,乱了大齐王朝,就会永远保持下去。

告诉你爹又能怎么样?他若救不出塔娜,她会落入更悲惨的境地。就算你爹能救出来,那又怎样?塔娜会知道自己是个奴隶的女儿,有着最卑贱的血统,我不要她小小年纪就承受那些,我要她永远都是火州城最尊贵的公主。”

陆敏曾经可怜过陆轻歌,也恨过她,怜她对于自己只求付出不求回报的爱,也恨她行事太过歹毒,如今再看,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她早该告诉陆高峰的,若告诉陆高峰塔娜的存在,陆高峰会率兵踏平整个火州,救出塔娜。

但她放弃不了烈勒给塔娜营造起来的,那关于天山明月,塞外草原的幻想,她非是被烈勒控制,而是心甘情愿配合烈勒,只为让塔娜生活在不切实际的象牙塔之中。

这样,也就能说得通为什么陆轻歌会杀陆严了。原本,她在大齐皇室倒行逆施,害死一个个的皇子,屠害朝中忠臣良将,让烈勒一步步bi近,夺取大齐江山。

但剧变发生在三年后,赵穆初登位的那一年。陆严杀了烈勒,随着烈勒的死,塔娜的身份将会从火州城最尊贵的公主一落千丈,而成为奴隶之女。

也许因为火州人的仇恨,他们甚至会杀了塔娜。于是陆轻歌陷入极端的丧心病狂,她自纵火,应当是为了烧死陆严,当然,最终烧光了陆府一门。

陆轻歌丢了那串珠子,来抚陆敏的手,那沾着尸油的手,让陆敏毛骨悚然。

她道:“咱们还有的是机会,你只要杀了赵穆,让赵稷登上皇位,咱们姑侄联手,塔娜依旧会是火州国最尊贵的公主,而你,则会是大齐最尊贵的皇后,你们都是我最爱的人,我此生愿作一截枯木,只为让你们站的更高,行的更远,明白吗?

麻姑,杀了赵穆,杀了赵穆,一切就都还有救。”

陆敏忍着心头厌恶问道:“那赵程,是你杀的吗?赵穆都没有死,你不该杀赵程的。”

陆轻歌又是一声冷笑:“当然不是。那夜,敬帝出门,我本来是去阻止他入蔷蘼殿的。但玉真长公主早等在门外。多少年来,我一直拿她当成这皇宫里唯一的朋友,谁知她带着姑子们控制了我,给敬帝下chun/药,诱赵程入清宁殿并刺杀,全是她带着道姑们gān的。

否则,仅凭一把小小的匕首,陆薇怎么可能杀了敬帝,她杀敬帝的时候,他已经是qiáng驽之末了。

玉真长公主是赵穆的人,是赵穆主导了这一切。”

出了长chun观,正午的阳光刺眼,从这高高的台阶上,绿树浓荫,金砖碧瓦,整个皇宫一收眼底。

许善迎了上来,手中还撑着柄伞:“如此热的天气,辛苦陆姑姑跑一趟。豫亲王想要见您,一直在这儿等着,您见是不见?”

随着赵秩因为弑君之罪被抓,赵稷似乎蹦哒的更欢了,陆敏几番入后宫,都能撞见他。她决然道:“不见!”

☆、震慑

陆敏接过那柄油纸伞遮阳, 下台阶才走了不远,便见赵秩的生母刘太妃站在来路上。

许善叫道:“那一位的儿子刚入天牢,正是晦气的时候, 咱避开她,咱家另寻条路回麟德殿, 好不好?”

陆敏一笑,扔了那柄伞,转身就迎了上去。

许善狠煽自己一个耳光,暗道这位难道没长脑子,还是叫皇上低声下气给宠坏了, 不知道满后宫的女人都想吃了她吗?

他两条老腿,连蹦带跳又追了上去。

刘太妃迎上陆敏,居然还笑了两声:“来看你姑母的?”

陆敏道:“是!”

刘太妃拉过陆敏的手道:“从陆轻歌到陆薇,你们陆家的女儿,个个都是人才。瞧瞧你如今, 身负重罪还能随侍在新帝左右,悄悄告诉本宫,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这位刘太妃相貌生的一般,也很没有成算,能在宫里二十多年还蹦哒着, 全凭有一个在边关能打能杀的哥哥。她一生无宠,恨惨了陆轻歌,如今陆轻歌落难,别人都还装得住, 不过悄悄儿的进去打两巴掌出出气。她却好,如今一力接下了要把陆轻歌做成人彘的差事,见陆敏垂眸站着,招过个少监来,笑呵呵道:“你给咱们陆姑姑讲一讲,那人彘,是怎么做的。”

没成算的主子自然养着没成算的奴才,这少监掰着手指道:“彘者,猪也。奴婢们打算今夜先剁了那位的四肢,再往她耳朵里灌铜浆,蒙了她的听觉,再灌毒哑她的喉咙,再然后,就送来给娘娘们开眼。”

刘太妃带着陆敏,边走边听,见陆敏脸色如常,也不挣扎,以为陆敏如今和陆轻歌一样,也是任由自己摆布,一直带着陆敏走到一处死巷中,松了手道:“身为女人,活的就是儿女,本宫那么好的儿子叫你姐姐给害了,本宫岂能任由你在赵穆的身边继续猖狂下去?

以色媚主,凭的可不就是这张脸?今日本宫就毁了你这张脸,看你还怎么媚主!”

她话音才落,贤和一身红衣招摇,牵着三条大狗而来。

死巷,噬血的恶狗。

陆敏咬了咬牙,也不躲闪,捏上手指暗数,数到三的时候,只听贤和啊的一声尖叫,睁开眼睛,便见赵穆当年在明德殿时所养那条láng青不知从那里窜了出来,同类相啖,先是咬贤和那几条恶狗,生生咬断那几条恶狗的腿之后,竟是追着贤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