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果真派这样一个小姑娘来迷惑他,也未免太寒碜了一点。

怀着这样的心理,他隐瞒掉自己的身份,化名郭家大郎,与陆敏一起生活。在竹溪的那段岁月,是他两世为人,过过最快乐的日子。

复位太子虚无缥缈,倒是抓几条鱼来做顿鲜美可口的饭菜,能哄得她喜笑颜开。

但那又如何,无论他多诚心的待她,她终究还是背叛了他。

赵穆揽过陆敏在怀中,颌抵着她的额头轻轻揉蹭:“陆敏,不要再提上辈子,也不要再重提旧事,我不论你是出于何目的,才会引来陆轻歌的人追杀我。从现在开始,东宫就是你的家,陆严和陆高峰不会死,陆府所有人都不会死,但你绝不能再回陆府,你得呆在东宫,得和我呆在一起。”

陆敏呆滞片刻,说道:“你早就知道烈勒会杀使称汗,你一直在等这个机会,对不对?”

他蛰伏三年,一直在等这个契机,因为只有这样,陆高峰才会被敬帝厌弃,并免去他如今三军总教头的职位,没有兵权的陆高峰保护不了家人也保护不了陆敏,她就只能被迫投靠他。

陆敏忍了又忍,疾速道:“我姑母派了那么多高手来,我怕你逃不出去,遂叫郭旭二哥穿着你的衣服,与他一道引开了大部分的追兵,后来我们被bi下悬崖,然后,我就失去了竹溪那一段所有的记忆。否则,若是我能记得你,任是嫁给谁,也不会嫁给赵稷。”

她失忆,而后嫁给赵稷,是无心之错,但赵穆临死还不肯放过她,要派郭旭毒死她,却是明着下的毒手。

从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陆敏就恨赵穆恨的咬牙切齿,她看着赵穆两只狭长的眸子里满满的不可置信,声音越发哀怨:“直到上辈子你死的那一刻,我才想起你来,可是悔之晚矣,我跪在殿外痛哭认错,可是你已经死了,我恨不能追随你而去,所以郭旭奉毒酒入徘徊殿时,我一饮而尽,便是绝心绝意要追随你,我本无心之错,你放了我,好不好?”

她押准赵穆只知身前事,不知身后事,所以刻意渲染一番,将自己说的可怜无比。

赵穆不知是信还是不信,忽而低头掰过陆敏的脸,定定凝视着她的双眸,过了许久,忽而屈双膝而跪,哑声问道:“果真?”

陆敏本以为此人无心无肺,见他以储君之尊而跪在自己面前,又有几分难堪,暗道既他还未失人性,自己就不该说后面那句添油加醋的话。

她顺坡下驴:“果真!”

☆、窦师良

赵穆顿了片刻, 忽而埋脸在陆敏膝上,轻声道:“所以,你真的是被关起来了, 那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陆敏索性抽噎起来:“我腿脚伶俐,逃出来并不算难。等我赶到竹溪时你已经跑了, 我只找到郭旭二哥,为了不叫我姑母的人追你,我们便假装他是你,引开了大部分的追兵。”

这是实情,也是陆敏做过最蠢的事情。从陆轻歌的人包围整个竹溪开始, 赵穆便认为伏兵皆是她带来的,她还千辛万苦跑去救他,若不为陆轻歌怜惜她这个侄女,在山崖下找到她后请御医专心救治,也许她早就埋骨在竹溪了。

当她改变了上辈子所有人的轨迹, 回头再看,才发现当烈勒终将称汗时,谁也挽救不了陆府一府人的性命,陆轻歌当时也是bi不得已。

陆敏一半是装,一半也是真伤心, 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你瞧瞧,我重新回来一睁开眼睛便跑去看你,想要你活的好好儿的,为此, 还专门恳请我爹杀了我姑母身边教唆她gān坏事的人,如今她连个孩子都没有,除了皇上的宠爱,一无所有,可怜的不能再可怜,你放过她,也放过我们全家,好不好?”

赵穆仍双膝跪着,仰望陆敏梨花带雨的脸,柔声道:“乖。既是我对不起你,我会用我的后半生来补偿你。你爹和你姑母都不会有事,咱们这辈子都别再分开,你永远陪着我,好不好?”

他大约是真的痛悔,忽而又埋头在她膝上,两肩轻颤。

陆敏暗道这人不会是在哭吧。她的裤子立刻被濡湿,显然,他是真的在哭了。陆敏伸长脖子,暗道这可真是尴尬。

若她是故意诱他,就会在他死后被拉去陪葬。若她只是失忆,他又想补偿她。

她曾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哥哥陆严膝下还留有一个孤儿,那孩子无父无母长到十三岁,唯有她是他的亲人。就算她曾欺骗过他,他也知道那是在陆轻歌的摆布之下,但他还是要了她的命。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她虽重生了,可上辈子却是实打实死了的,人死如灯灭,生死又岂能补偿。

“那我能回家吗?我现在就想回家。”陆敏趁着鳄鱼掉眼泪,想要哄他放了自己。

赵穆道:“小麻姑,我等了你三年,不想再等下去了。我不会反对陆府的人来探望你,但从此之后,你必须住在东宫。”

所以这所谓的补偿,仍还是变相囚禁。

陆敏心说我上辈子怎么会遇上这样一个男人,一辈子纠缠还不够,若再被他关上一辈子,倒不如当机立断杀了他,横竖敬帝膝下皇子多的是,无论换成那一个,都不会像赵穆这样关她一辈子。

她心中已生杀机,双手越发温柔,捧过赵穆的脸道:“若你执意如此,我又怎敢不从?”

赵穆一笑,忽而起身,伸指揉了揉陆敏的耳垂,柔声道:“你的寝室是早就备好的,像在竹溪一样,就在我那寝殿的里间,你先在此稍等,我叫彩琴带几个小丫头来给你挑选,留几个贴身侍用,如何?”

陆敏连连点头:“好!”

目送赵穆这尊瘟神出门,陆敏长舒一口气。当初在竹溪的时候,他和她的卧室是分里外进的两间,她住里进他住外头,若果真他备的寝室与竹溪一样,那想必仍旧是这样的里外两进屋子。

她今天才第二回入东宫,他就备好了卧室,可见谋机不是一天两天,或许早在他重生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要重新将她囚禁起来了,想到这里,陆敏不寒而悚,想杀赵穆的心,不由又盛了几分。

陆敏才动了杀人的心思,此时满腔豪情,恨不能立刻拿鼠药毒死赵穆,好逃脱他的魔爪。

忽而,殿外一人唤道:“长圭!”接着,便有沉沉脚步声进了内殿。

来人撩帘子的瞬间,陆敏立刻站了起来。她牙白的裙子上还沾着几处濡湿,自己也才刚洗过脸,不曾梳头,发略有些凌乱。

明禧堂前后皆有门,赵穆是从后门出去的,而窦师良则是从前门进来的,前后脚的功夫,俩人也不曾撞到彼此。

赵穆成人之后,敬帝便为其赐字,叫长圭。储君的字,除了皇帝和国舅爷之外,也没人敢当面称呼,所以陆敏并不知道他在叫谁,只快步上前一礼道:“窦先生!”

窦师良下意识皱眉:“小麻姑,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穿着绯色公服,腰缀镶金玉带,红衣白肤,修挺如竹,显然是刚从皇宫里出来的。陆敏上前便问:“窦先生,我父亲是否也在宫里,他可回家了不曾?”

窦师良入东宫,是想搬赵穆去说服敬帝,恳请他放陆高峰出宫。他以为陆敏也是来求赵穆的,大约还受了赵穆欺负,叫赵穆惹哭过,顿时怒火中升,伸手便拉过陆敏的手:“走,先回你们陆府,咱们再慢慢说。”

赵穆既敢当面拘她,定然早就做好了跟陆高峰翻脸的准备。陆敏未打招呼自然不敢就这样走,她挣脱手问道:“窦先生,我爹究竟怎么样了?他还能出宫吗?”

窦师良道:“请右丞陆高羊辞官的圣谕,只怕已经送入你们陆府了。因为皇后娘娘的原因,皇上一直在等陆将军亲自递上辞呈,若他不递辞呈,皇上应该会直接下旨,撤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