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敏气的直跺脚。

“陆姑娘!”一人忽而唤道。

陆敏回头,见是个十七八岁的年青男子,一双桃花眼,肤白玉嫩,纤瘦秀挺,穿着件深蓝色衽绣番石榴纹的三品太监服。她道:“竟是郭公公?”

郭旭笑道:“方才,太子殿下说他远远儿就听到陆姑娘的脚步声了,言陆姑娘必定在东宫外徘徊,我还不信,从前门追到这西门上,果真就见你了,您说咱们太子殿下耳朵灵不灵?”

陆敏抓了一把无花果给郭旭:“我是来找傅图的,不见你的太子殿下,快告诉我傅图在何处,我去找他既可。”

☆、试探

郭旭笑道:“傅小将军和太子殿下正在一处吃茶, 等着陆姑娘您了!”

陆敏半信半疑,跟着郭旭进了东宫。

这厢赵穆正在东宫后花园中。

东宫本有活水,自假山上引下来, 便成瀑布。如此暑天之中,在瀑布下乘凉消暑, 再合适不过。

他除非入宫,否则并不穿那杏huáng色的储君常服,在东宫里向来都是一袭黑色僧衫,盘腿坐在高处,正在翻看一本自瓜州来的文书, 文书中称火州城主哈烈于三天前去世,十几个儿子之中,最后继任城主之位的,是第七子烈勒。

在他梦里,这烈勒继任城主之后, 就会自封可汗,并向大齐宣战。

忽而傅图急匆匆赶了进来,拾级上假山,跪于一侧道:“殿下,陆薇姑娘要被陆将军送回汉中府了, 怎么办?”

赵穆站了起来,僧衣叫晚风chui的鼓胀。

他远远瞧见陆敏挎着个小篮子,一会儿从篮子里抓些东西递给郭旭,不一会儿又递两个, 俩人一路说说笑笑,往后花园来了。

陆轻歌是冠宠后宫的大齐第一美人,兼具南国女人的柔美,以及北方佳人的浓烈,双眸深遂,五官立体,标致到极点,这是大家所公认的。

但赵穆却不这么看。他见过陆敏的母亲包氏,那是个生育过几个孩子的妇人,虽已中年,举手投足却有一种别的女人所没有的妩媚之态。

兴善寺的和尚们为了多瞧包氏一眼,不知挨过陆高峰多少拳头,却仍旧乐此不疲。

陆敏兼和了包氏与陆轻歌两者的优点,美而妩媚,灵动俏丽又温婉端庄。三年时间,就算她不出门,若想见她,赵穆有的是机会。

整整三年,他抱着一种期待,像等待静夜开放的昙花一般,等待那小时候像只小野猫一样爬上窜下的小姑娘长大,想看她长成娇艳女儿的那一刻。

比之白天在陆府的一见,这一刻似乎才是他的久别重逢,她穿着件牙白色的素襦衣,纱裙被风漾开,修长纤直的大腿隐隐绰绰,宛似从天而降的洛神一般。

“你不是说你信陆薇么?”赵穆遥指着陆敏道:“但我信她,所以你去好好跟着,看陆薇究竟会去何处,记住,无论陆薇是被劫还是自己逃走,你决不可以伸手帮她!

咱们赌一把,看是你的姑娘在说谎,还是陆敏在说谎。”

仰头见赵穆在假山顶上,陆敏便觉得方才在东宫外所受的刁难,只怕都是赵穆故意制造的。

她拾级上台阶,见陆续有些内侍笑着退下来,一篮子的无花果,一人打赏一把,等到假山顶上时,手中只剩一只空篮子。

水从脚边缓缓流过,趁着夕阳目及四野,从这里可以看到隔壁陆府那片果林子,也可以看到大房的院子,更会看到她出院子,入东宫,所以他才会派郭旭等在门外。

陆敏心中有微微的不快,将那小篮子放在腿边,在赵穆对面的蒲团上坐了,问道:“傅图了?我是来找他的。”

夕阳洒在赵穆那英挺两道剑眉上,黑衣白肤皆镀上淡淡一层金色,照耀的他整个人,仿佛铜雕成的菩萨像一般。他忽而欠身,叼过陆敏提来的小篮子掀开,里面飘着两片绿叶,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里头的东西了?”赵穆问道。

陆敏道:“送人了!”

赵穆:“我很好奇,你来时,里面究竟装着什么东西。”

陆敏忽而转身,遥指着自家那片林子道:“瞧见否,那果子林里有什么,我便装了些什么。不过你家傅小将军了?你们今日上门,一会儿要杀我哥哥,一会儿又要娶我姐姐,闹了好大一场,这会儿怎么不见他?”

赵穆道:“若有事,与我说即可,又何必非要找他?”

陆敏见郭旭流水一般摆了菜上来,夺过自家那小篮子道:“我只找傅图,并不吃你家的饭,既他不在,我改天再来。”

郭旭亲自奉了一碗盖着金huáng蛋皮的东西过来,摆在陆敏面前,笑道:“陆姑娘,这是奴婢亲手做的一道拿手菜,快尝尝好不好吃!”

说着,他又奉了调羹过来。

陆敏望着碗沿上鼓鼓的金huáng色蛋皮儿,挑眉看了看郭旭,忽而就舔了舔舌头。这其实应该是郭旭他老娘的手艺,揭开上面薄薄一层蛋皮,下面是杏仁、火腿和ji丁熬烩的嫩脂豆腐。

上辈子在竹溪的时候,她很喜欢吃这道菜,郭旭老娘给她做过多回。

嫩嫩的火腿,咸而微苦的杏仁与豆腐和在一起,陆敏chui着烫气咬了一口,赞道:“好吃,大娘的手艺,仍还像原来一样好呢!”

郭旭刚想说话,赵穆一个眼色止了他,笑道:“不止大娘的手艺像原来一样好,我的手艺也jing进不少,不信你再尝尝这道菜。”

山顶凉风阵阵,水声缓缓,陆敏抬头,这才注意到桌上几盘菜,竟是似曾相识。

赵穆正在指的,是一盘肉质细白的汆鲤鱼,鱼肉削皮去骨,飞成薄片,然后滚水汆出,上面淋着几丝热油葱花。陆敏持筷子拈了一口过来,比起一般鱼,肉质份外肥厚细嫩,这是huáng河鲤鱼,她只在竹溪时,在郭旭家吃过。

陆敏再抬头,盯着赵穆不可置信看了许久,缓缓放下筷子:“是你,你也回来了!”

赵穆拈了一筷子鱼肉放进陆敏碗中,勾唇一笑:“陆敏,好久不见,你可还记得朕?”

他眉飞两鬓,一双丹凤长眸中满含着杀气,这分明是当年那个气势汹汹杀入皇宫,勒bi着要问他可还记得她的赵穆。

陆敏猛得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转身欲逃,又不可置信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来做什么?”

赵穆道:“大概比你晚一点。”

陆敏转脑子想了想,那就是三年前了,他与她一道回来的,但是他选择隐藏自己,而不是像她一样,大张旗鼓想要改变一切,并从而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陆敏进一步试探:“李禄让我去麟德殿见你,可我到宫门上的时候,你已经死了。”

赵穆闭了闭眼。在那个梦里,他最终未能等到她,她也至死不肯承认对于他的欺骗。在竹溪生活过的那将近半年的时间,她拒不肯承认,全部抹消。

但事实上只须一道菜式,就可以试出来,她全都记得,记得他替她汆的鲤鱼,也记得郭旭老娘蒸的杏仁豆腐,她记得曾在竹溪生活过的一切。

赵穆觉得梦里那个自己真是蠢到家,徘徊殿外十年,其实就是不敢面对,宁愿相信她是真的失忆,也不愿意相信她是为了赵稷能做皇帝而故意诱杀他。

“所以你瞧瞧,我又回来了。”赵穆僧坐在那蒲团上,仰望着提着裙子想跑,却又被他堵住去路的陆敏,一笑道:“我看到你因为愧疚而想要改变一切,想补偿我,在自认为补偿了上辈子的亏欠之后,便从此不肯再见我。转而仍想嫁给赵稷重做夫妻,陆敏,重活一世,你仍要与两个女人一起,分享赵稷的爱情吗?”

上辈子,她嫁给赵稷的时候,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