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在兴善寺念经,夜里,一个又一个的噩梦不断涌现,赵穆梦到的更多了,他梦见自己逃出护国天王寺,躲在郭旭的老家,梦见从水里救出陆敏,只一眼,他便发现那是曾经在窦太后的千秋宴上扮麻姑的那个小女孩。

他梦见他和她之间命运纠葛的一切,以及自己最终死在德麟殿,却眼睁睁没有盼到她来的遗憾,从噩梦中睁开眼睛,伸出纤细的手腕来瞧,才发现自己只有十四岁,而那个姑娘,还远远没有长到能叫他爱慕的年纪。

陆敏这夜果真睡的好,次日一早还在梦中,便听容嬷嬷语气间喜不自尽:“哟,夫人,咱们小麻姑如今也成大姑娘了!”

脚步声声,包氏也上了楼梯,推门而入,笑问:“嬷嬷这话怎么说,难道我们麻姑不是早就长大了?”

容嬷嬷指着炕沿上点点血迹道:“咱们小麻姑来了葵水,可不成大姑娘了?”

陆敏本还想托懒多睡会儿,听了这话吓的登时清醒过来,暗道赵穆走后自己细细检视过,怎的竟还漏了血迹。

她翻身坐起来,还揉着眼睛,包氏已来撩被子。撩开被子那碎花棉布的chuáng单上猩猩点点,可不是来了月信的样子。

包氏笑捏了把陆敏的脸道:“十一月过完生日,你满打满也有十一了,这个年纪来月信,是正常的,可觉得肚子疼否,腰酸否?”

陆敏连连摇头:“腰不酸肚子也不痛,我好好儿的。”

包氏道:“既这样,娘叫容嬷嬷给你煮碗红汤ji蛋,今日就在这绣楼上好好休息一天,我把那秀姑叫来,叫她教你做绣活儿,好不好?”

既来了月信,陆敏果真就算是个大姑娘了。而且托着腹痛的借口,再那贾嬷嬷连连来请两回,她也不肯入宫。父亲偶尔回来,哥哥早出晚归,有母亲陪着,如此舒舒服服过了一个月。

转眼已进了十月。这日,陆敏习字的笔墨用完,正好她也想出去逛逛,容嬷嬷入过宫的人,瞧这些市面上的东西,自然不如宫里的jing宫。

遂也念叨起来:“要说皇宫里的东西就是好了,那宣纸比这qiáng到那儿去了。麻姑,咱们是不是该入宫了,毕竟跟着公主们的教习嬷嬷,你才能学成个真正的大家闺秀,整日这样四处的跑,可不是大家姑娘该有的样子。”

她总还是觉得陆高峰夫妻太放纵陆敏,没有真正像调/教大家闺秀一样调/教她。。

皇宫里的笔墨宣纸自然与宫外的东西是云泥之隔。陆敏在皇宫里,所用的一切物什,远比敬帝膝下的公主们所用的还要jing美,但只要回到家,简院朴屋,就只是个平凡人家的姑娘。

陆高峰是员武将,手上并不缺银子,包氏也舍得在女儿身上花钱,但毕竟不能和宫廷相比。

陆轻歌虽爱侄女,却轻易不往外赏东西。那意思自然明白不过,只有入宫,才有好东西用,她要她习惯于享受宫廷里有仆妇伺候,有jing衣美饰穿戴,有各类珍奇御玩可用的生活,从而主动留在宫里。

作者有话要说:小麻姑要慢慢长大啦!

☆、陆薇

上辈子,陆敏因为父母的连番变故才会留在宫里。这辈子她打定主意不再轻易入宫,至于那上好的宣纸笔墨,或者锦衣玉食,还是留给皇家公主们自己享用的好。

两人购罢笔墨回家,陆敏才一进院子,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哥哥陆严抱臂在正房檐廊下站着,他本是个性子明朗的半大孩子,除了母亲去世那一回,陆敏还未见他这样红着脸怒过。

正房檐下另一侧,站着个怀抱包袱皮儿的大姑娘,陆敏一见她,心也是咯蹬一声跳。概因她也是个熟人,陆敏记得上辈子至少要到明年才会见她。

她叫陆薇,与陆严同年,一个生在七月,一个一在五月,而且,陆薇是她的姐姐。

要说起这陆薇,就不得不说她娘三丫儿。三丫儿原是陆府的家生婢子,生的颇有几分姿色,幼时跟在陆高峰身边做丫环。

那一年陆高峰要往安西都护府从军,大约走之前睡了这三丫一回。但他在安西都护府遇到包氏,然后定下心意要娶包氏为妻,遂写了封信给母亲西平公主,说自己已在外娶亲,请她给三丫择门婚事,再许些嫁妆,叫她出嫁。

当时三丫抵死不肯出嫁,闹了几回,后来又说自己已有身孕,哭着要当通房。

西平公主不喜三丫,更不喜包氏,遂将三丫打发回汉中老家生产,也不许没有娘家的包氏入陆府,陆高峰遂在靖善坊自己买了院子,从此分府而居。

自包氏成亲之后,三丫还多次从汉中府托人寄信传话,哭着要来伺候主母。

能容忍丈夫婚前有过女人是一回事,再要到身边做妾或者做通房又是另一回事。包氏自然不肯要,而且但凡这三丫递一回话来,包氏和陆高峰两个便要白生一回闲气。

陆敏记得上辈子知道这茬事儿,还是快过年的时候。那时候包氏已有四个月身孕,入宫看她时颇委婉的提了一句,说你汉中的姐姐以后就在咱们家住了。

当时陆敏还纳罕母亲怎么突然就接受陆薇进家门,后来还是听容嬷嬷提过一句,说那三丫得了重病死了,宁死相托,包氏才会接受陆薇进门的。

陆敏还未上台阶,陆薇已两步下来握住了她的手:“只怕这是敏儿!”

陆薇天生热情大方,一双笑眯眯的眼睛,上辈子父母丧后,她和陆敏一同入宫,俩人毕竟姐妹,一度关系非常好。

陆敏应付一笑:“家里人都叫我麻姑的。”

是夜,包氏和陆严,陆敏两个在后院的绣楼上吃饭,一直愁眉不展,她忽而放下筷子起身,捂唇一声gān呕,又坐回椅子上,怔怔的坐着。

陆敏忙替包氏轻拍着背,悄声问:“娘,你是不是怀孕了?”

包氏也是一惊,掐指念念算算!

陆高峰忽而掀帘子进来,妻子和两个孩子如临大敌般望着他。

他显然也心绪不宁,招手道:“严儿,方才窦中丞派人来传,说要看看你字习的如何,快走,与我一起去看看!”

陆严还愣着,包氏拍了一把:“还不快去?”

陆严走了。包氏望着女儿,半晌悠悠吐了口气:“娘怕是真的怀上了!”

陆敏脑中懵一声响,暗道千防万防没防住,还是怀上了。

她忆及上辈子自己趁着马车匆匆回府,包氏躺在血褥上,两只眼睛直直瞅着她,那半阖半张像离水鱼一样的嘴,忍不住哇一声大哭:“娘,我不想要弟弟妹妹,这孩子,咱不要了好不好,咱们请个郎中回来把胎落了去,好不好?”

包氏本一肚子的气,倒叫女儿吓的一跳:“你这是什么话?好好儿的有了孩子,怎能落胎?”

陆高峰夜里回来,正房门窗紧闭,灯都是黑的,倒是女儿一直在院子里等他。

陆敏迎上父亲,直言道:“爹,方才郎中来诊过,我娘她怀孕了!”

陆严凑过来,笑兮兮道:“呀,咱们要有个弟弟妹妹了,那可真好!”

陆高峰一把将陆严拍走,带着陆敏到后院她的绣楼中,在窗前那把椅子上坐了许久,说道:“麻姑,你好好跟爹讲一讲,你梦里你娘难产,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敏细细回忆,思索许久道:“当时父亲您去了安西都护府,我在宫里,家里只有哥哥和母亲、陆薇几个,等我得到消息赶出宫的时候,娘已经不行了,就连那个孩子,也是她死后才取出来的。

您当时还在边关没有赶回来,是姑母派了宫里的人来收敛。从那之后,哥哥回了陆府,我入了皇宫,再后来,您就战死了。”

陆高峰闭眼许久,忽而睁开眼睛,两手握